女醫生見我們不說話,又換回輕蔑的眼神,“就實話跟你們說吧,這孩子不能要!”
“為什么!”我已經快對這醫生失去耐心,態度不好就罷了,講話還一半一半的。
女醫生放下紙筆:“你們之中肯定有人經常喝酒熬夜或者亂吃東西吧,小孩生下來就是畸形,別生了!你們兩都有責任。”
我終于忍不住了:“你他媽說話能不能客氣點啊,更年期是吧!”
女醫生日常估計像菩薩一樣被供著,沒想到會有人對她不敬,只說了一句“你說什么?”就開始哭起來,之后大喊:“來人啊,有流氓!抓流氓!”
門口排隊的人像冬日的臘腸,不明所以地往里面張望,無人動彈,畢竟他們不知道流氓是誰。我牽起阿花,穿過人群離開。回去后,我們相擁著大哭一場。那種感覺仿佛,你剛埋下樹苗隔日死亡,你孕育已久的期待半道落空。
城市的大醫院就像荒島上的破船,人們爭先恐后地上,即便知道它駛不出絕望的大洋。我們找了一家專門做人流的私人醫院,在寂靜的郊區,樹木森然,院子里還有一個養鴨的小池塘。我塞了足夠的紅包與香煙,院長立刻視我如己出,把主治醫生拉到身邊,當著我的面說:“韓醫生,這個小伙子你別看年紀小,很懂事啊,而且還很有責任心,對女朋友很好。”轉身看看沒有反應的我,趕緊結束話題,“韓醫生你嘛,要好好做,要體現出我們醫院的高超水平!”
我沒有心思再和院長攀談,獨自跑到小池塘邊坐下。陽光正好,無比溫柔,加上手機里正在放的《七里香》,突然覺得好困。等一會,一陣刺耳的小孩哭聲把我驚醒。韓醫生攤著血淋淋的雙手送到我鼻子前,低著頭說:“真對不起,小趙同志,孩子是保住了,但媽媽已經……”
“阿花”,我心里很亂,“阿花怎么了,你們把阿花怎么了!”
韓醫生用手推了下眼睛,鏡片上也一片殷紅:“媽媽年紀太小,身子也太瘦,營養還跟不上,沒能抗住,所以……”
都怪我,都怪我這么小就讓阿花懷孕,都怪我沒有照顧好阿花,我拼命地打自己。韓醫生過來拉我,我憤慨地看著他,“你是干什么吃的,還他媽的要體現你們醫院的高超水平。就是你弄死了阿花,我也要殺了你!給阿花償命!”
我和韓醫生扭打成一團,他手上的鮮血弄臟了我的衣服,我嚇得大叫。里面沖出來好多穿白大褂的醫生,他們的雙手都沾滿了鮮血朝我跑過來,如喪尸一般。他們拽開我,然后幾個人舉起我,撲通一聲扔進小池塘。
“你竟然流口水哎!”阿花指著我的嘴巴,微微笑著。
當阿花蒼白的臉湊到我跟前時,我想我差不多已經睡了半小時。
我站起來一把摟住阿花,那種慘烈的夢中情緒并沒有帶出來,突然又陷入平靜,“你好啦?”
“恩,我都出來十分鐘啦,看你一直在睡覺。”阿花說起話來,明顯的有氣無力。
“疼嗎,花兒?”我盡可能地降低音調,怕對她再造成傷害。
“一點不疼啊,就像是拉了一泡幾個月沒拉下來的屎,哈哈!”阿花笑的時候,皺了一下眉。“你還會跟我結婚嗎?”
“我娶定你了!”我看著她的眼睛,“我們回家見我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