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瓊恩卻感覺比以前明亮了一些,都能依稀看出云層的高低。
寒風裹著雪花劈頭蓋臉的吹來,露在外面的皮膚不再像被密密麻麻的針扎刺,也讓瓊恩可以看得更遠更清晰了。
順著封凍的小河,他漸漸走出了河谷,置身茫茫無盡的雪原中。
但他心中并不茫然,他記起了這條河。這條河在河岸城東邊,大概一天左右的路程,是河岸城挨著的那條大河的分支。
他還記起了這段時間的風是從北面吹過來的,這就意味著,他只要背著風順河而下,到了小河跟大河交界的地方,再沿著大河的河岸向西,就能回到河岸城。
原本他以為自己不知道這些事情,就像會堆雪屋一樣,可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腦子清醒得像歷史博物館里的標本。那些用玻璃封裝起來的小鳥、昆蟲、蝴蝶纖毫畢現,述說著世界被冰雪吞噬前的勃勃生機。
從他懂事以來的所有記憶,似乎都從他腦海深處浮了出來。
對小河的記憶是在探索隊辦公室里看到的地圖,對風的記憶是學校里老師教過的,從爺爺到父親再到他,都生活在河岸城的蒸汽爐邊,滿腦子都是蒸汽、管道和儀表,沒有離開河岸城的需要,這些記憶早就消散掉了。
算了算路程,最少得四天才能回去,瓊恩有些擔心。他從同伴身上搜集來的肉干只夠再吃兩頓,就算每天只吃一頓,也意味著得挨兩天餓。
“哪怕離開小河一段距離,都得再找點吃的。”
他并沒有直接在河面上走,而是在小河西邊的河岸上。小河凍得結結實實,還被積雪蓋得厚厚的,走起來并不費力。可積雪也蓋住了冰縫,從上面根本看不出來,一腳踩空的話就爬不出來了。
這還是小時候去酒館找父親的時候,聽那些探索隊員聊天時說到的,那時候根本沒記在心上。
他轉頭打量遠離小河的地方,目光落到一片樹林上。
樹都死了,樹干在風暴的肆虐下扭曲得像藤蔓一樣,光禿禿的樹枝向天空伸展,像那些被凍死的同伴,讓瓊恩心底直打哆嗦。
接著浮起的記憶驅散了恐懼,有樹就有吃的,哪怕樹是死的。
比如說雪兔和雪鼠,還有各種蘑菇。吃蘑菇得小心,只有小小的丑丑的才能吃,那些漂亮的肥美的都有毒,吃了輕則出現幻覺,重則直接死掉。
這些知識也是在記憶深處挖出來的,他原本一無所知。
用纏著布條的手摘下頭上的頭盔,這個半圓形還帶著一圈底檐的頭盔又要當鍋用了。
大概是午后時分,一鍋雪鼠燉蘑菇吃下,瓊恩只覺精神飽滿,似乎可以邁開大步,直接跑回河岸城了。
收拾好頭盔,把另外兩只已經剝好的雪鼠和一堆蘑菇揣進口袋,瓊恩繼續前進。
離開樹林的時候,他轉頭打量樹林另一側的原野,風暴中隱約能看到幾根黑乎乎的柱子,很高很粗,有的直指天際,有的傾斜著壓在其他柱子上。
那應該是希望城,距離河岸城最近的一座城市廢墟,已經荒廢三十年了。在它毀滅前,應該是大河以北最大最繁華的城市,據說最鼎盛的時候擁有好幾萬人口,蒸汽核心爐超過十座。
希望城曾經擁有很先進的蒸汽技術,現在各個城市擁有的技術,包括蒸汽車、蒸汽槍、熱氣球,大多都是來自希望城。河岸城其實就是從希望城搬遷出來的人群建立的,蒸汽溫室技術也是那批人帶出來的。
希望城是怎么毀滅的呢……
學校的老師好像講過,似乎是擁有的技術足以讓市民過上比其他城市更舒適的生活,讓他們漸漸忘記了最初是如何艱辛奮斗,才在這個充斥著冰雪的世界里生存下來的。這種想法讓他們開始輕視像瓊恩這樣維護蒸汽爐和蒸汽管道的工人,不僅待遇漸漸降低,在城市中的地位也逐步從尊貴的守護者變成了骯臟低賤的下等人。
漸漸的,維護蒸汽核心爐的工人越來越少,當一次史無前例的寒潮來臨,氣溫驟然降低了四十度的時候,一座座核心爐因為超載出現狀況,希望城卻找不到足夠的工人去搶修。
最終核心爐爆炸,市民們無人生存,只有少數意識到希望城再沒了希望的人提前撤離,才保留下了一些血脈和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