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修遠的值房中。
祝修遠伏案而坐,緊盯著桌案上的一張“圖表”!
這真是一張圖表,準確來說,是一張“柱狀趨勢圖”,用毛筆在一張宣紙上手繪而成,表頭的位置寫有幾個大字:江州賦稅趨勢圖。
“大人,此圖……”
祝修遠的桌案前,一左一右各站著一位書吏,一個是倉曹上佐劉文同,另一個是祝修遠從眾位書吏中提拔的“數據處理高手”,名為羅定。
躊躇著問出這半句話的人,是倉曹上佐劉文同。
只見他半伸著手,指著這幅圖表,嘴角囁嚅著,說出四個字之后,卻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因為就連“提問”如此簡單的問題,他都不知道該怎么提問,或者說該問什么。
祝修遠親筆畫出來的這幅圖表,是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
不過劉文同一想,又覺得不太妥當,問話……或者應該說請教,請教只請教一半的話,算是對上官的不尊重吧!
于是,劉文同瞅向這幅圖表的表頭,盯著那幾個字,想從圖表的“題字”上找到一個突破口……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劉文同同學咬緊了牙關,一張臉強裝淡定的樣子,從他抽搐的嘴角來看,他已經憋笑憋得很難受了。
祝修遠臉色一黑,他知道劉文同為何憋笑。
因為表頭這幾個大字,乃是他親筆手書……
筆鋒柔軟、矯情、娟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一個大男人,寫的字卻像是女子的筆跡,這……簡直太好笑了!
特別是對他們這些佐吏來說,成天與筆墨打交道,俗稱“刀筆吏”,其實他們的字普遍寫的不錯,甚至在他們之間還流行著一種字體……
故此,他們對“寫字”、“筆跡”之類的格外敏感。
祝修遠抿了抿嘴,他也很無奈啊,誰讓他的毛筆字從啟蒙到熟練,都是在自家娘子的指點下進行的呢!
“劉上佐有何疑問?”
祝修遠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他也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樣子,認真詢問劉文同。
化解尷尬其實很簡單,將尷尬之事當成“常態”即可,只要你自己不以為意,別人就會默認……
“大人……何為……趨勢圖?”
劉文同這句話問得磕磕碰碰,幾乎是咬著牙說完的,似乎隨時都會失控大笑起來……反觀人家羅定,一臉嚴肅,不茍言笑……
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甚至比人與豬之間的差距都大!
“你們看,這張圖表的豎……線,表示的是賦稅數額。而橫線,表示的則是年份。本官將每一年的賦稅數額標注出來,就有了這些‘柱子’,再依據這些柱子的高低,畫一條線,這條線反應的趨勢,就是江州歷年賦稅的變化。”
祝修遠認真地解說,一本正經。
在祝修遠嚴肅認真的表情下,劉文同逐漸止住了憋笑。
劉文同和羅定都不是愚笨之人,況且這些天來,他們也沒閑著,幾乎天天都在與各種“數據”打交道,再加上祝修遠時不時灌輸給他們的新概念……
多重因素的影響之下,可喜他們一下子就聽懂了。
“這條趨勢線盡管彎彎曲曲,但從整體來看的話,就能看出一些門道——我江州每年的賦稅都有所下降!”
羅定盯著那條斜向下的趨勢線,面無表情、一板一眼的說道。
祝修遠贊許的看了一眼羅定,心說:“不錯,我就喜歡嚴肅的人!”
“是啊,屬下雖然剛來倉曹不久,但以前也從某些方面察覺到了一絲異常,我江州的賦稅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看了這幅圖表之后,屬下方才得知,原來我江州的賦稅,下降得竟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劉文同也嚴肅起來,不過他避開了這幅圖表的表頭。
所以他這叫做“有限嚴肅”。
“你們再看這個。”
祝修遠一笑,翻過這張圖表,將下面一張圖表顯露出來。
劉文同忍住了去看這份圖表的沖動,準確來說,是表頭!
實際上,劉文同匆匆掃了一眼,看了個大概,原來這也是一副“柱狀趨勢圖”,一條扭扭曲曲的線,也是觸目驚心的逐年下降。
劉文同心下好奇,這幅圖表上表示的又是什么呢?
偶然一瞥,他見旁邊的羅定正死死地盯著圖表,因此問道:“什么東西又下降了?”
“我江州每年繳納賦稅的戶數!”過了許久,羅定才幽幽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