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似乎是襯托這局勢一般,又陰又冷。
成都御道兩側,擠滿了男女老少。路那樣長,人那樣多,向北望不見頭,向南望不見尾。
一位中年漢子,跪在冰冷的御道旁,頭不停磕在石道上,發出咚咚的悶響,仿佛悼亡的喪鼓。
滿發銀灰的老嫗泣不成聲,在她身后,一家數口擦著淚水,探著身子,焦急地朝著東方張望……
許多平民百姓,托兒帶口的,立在御道兩旁,不時地張望著,雙目中滿是對于未來的迷茫,對于皇帝的不解,困惑,以及被拋棄的羞辱。
“陛下,成都數十萬百姓,愿同心而守,暫平陛下留步。”
中年男人穿著長袍,額頭已經磕出了血,大聲吶喊著,希望能讓那輛赭黃色的大馬車,停留片刻。
身旁的其他士子見了,以袖掩面,眼眶紅腫。
“吳兄,算了吧,朝廷與皇帝心意已決,咱們是勸不回來的!”一旁的好友心有不忍,勸說道。
“某今日,可算是見識到這孟氏的真面目了。”吳姓男子低著頭,咬著牙說道:“成都還有數萬大軍,以及數十萬百姓,皇帝與朝臣們,竟然會被區區四萬宋軍嚇跑,真是奇恥大辱,又可謂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一旁的人隨之沉默。
哪怕再是平頭老百姓,也知曉整個成都城已然被皇帝拋棄了,他們將會將會遭到宋軍的蹂躪。
但孟氏厚養百姓數十年,許多人仍舊相信,皇帝一定會回來的,目前的困局一定會被解掉。
他們強迫自己去信,也強迫別人去信。
而留守成都的官吏們,在被拋棄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投降的準備,至于防守,這是弱智的選擇。
皇帝都拋棄了成都,他們這些當官的還死守干嘛?
或許還有人心中竊喜,這還是個豐厚的晉身之資,加入到命中注定統一天下的大宋朝廷中,可遇而不可得。
“陛下——”花蕊夫人與皇帝乘坐在寬大的馬車中,耳旁依稀傳來哭喊聲,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沒什么,不用管他!”孟昶閉目養神,身體隨著馬車而左右晃動,今天他穿著一件白袍,沒了往日的奢華,顯得格外的素凈。
蜀國皇帝孟昶,離開了成于斯敗于斯的成都。昔日的鹵簿雅樂,卻作今日的川民悲歌。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百姓們跟著孟昶的船舸,一路跟隨百里,才不得不停歇下來,蜀道難行,此去夔州還遠著呢,慢慢來。
這一趟,除了那些跟隨而來的百官外,整整十萬百姓,選擇了東去,而不是面對兇神惡煞的宋軍。
孟昶出船艙,立在船板。望著跟隨而來的蜀中百姓,四十六歲的孟昶頗有些感慨萬千。
看來朕的統治之術,還是卓有成效的。
坐擁天府三十年,他還是第一次來到自己的東大門。
但見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蔽日隱天。
蜀道,果然是天下的至難。
行了七日,終于到了夔州,數千人涌入,導致這座州城突然地就膨脹起來。
平日里萬人不到的小城突然接納了龐大的人口,物價瞬間飛漲,百姓苦不堪言。
孟昶感覺有些狹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