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道理,大明該迅速扭轉困局才是,何至于被李自成生生逼得上吊自盡?最后便宜了北邊的建虜。
得到吳爭眼神鼓勵的莫執念繼續道,“大明敗亡的最根本原因是天下賦稅的失控,洪武帝勘定的賦稅定額,成了大明滅亡的真正原因。”
吳爭不解地問道:“自古朝廷減賦,不都是善政、受天下擁護嗎?”
莫執念微笑道:“洪武十年,皇帝分譴各部官員、國子監生和宦官巡視一百七十八個稅課司,固定它們的稅收額度,就埋下了之后大明財政崩潰的主因。洪武十八年,皇帝命令將各省和各府稅糧課程一歲收用之數刊刻于石板上,并樹立在戶部廳堂內。二十六年,田賦收入達到三千二百二十七萬八千九百石,洪武帝對此非常滿意,下旨北方各省新墾田地永不起科。自此各地定額稅收作為不成文的律法固定下來,后來雖偶爾進行過小的調整,但基本定額從來沒有被擯棄。”
“永樂朝時,農稅糧食收入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三千四百六十一萬二千六百石,可其上升的原因,卻并非是賦稅定額的增加,而是安南作為一個新歸附的省份,將其額度也包含在內的緣故。之后,大明失去對安南的統治之后,歲入又重新回到了三千萬石以內。”
吳爭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朝廷固定了各省的最高征稅額度,而使得朝廷歲入也成了固定?”
“對,伯爺睿智。也就是說,不管后來人口增加,還是新開墾的土地,都無法進入朝廷每年的賦稅額度。對于朝廷而言,一萬萬人口與二萬萬人口的賦稅,相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可人口的大幅增加和新開墾土地,近百年中,難道就沒有人上報朝廷?”
“伯爺問到了點子上。宣德年間,湖廣、江西、浙江等地的地主們,對朝廷附加在他們田賦之上的額外費用十分不滿,于是有意拖欠稅糧,以至于逋賦之數已經超過了當地三年的全部稅收。為此,宣德帝做了讓步,下旨全面減免這些地區的稅糧,免稅達三百多萬石。然而這一缺額并沒有加征于其他省份,從此之后,每年朝廷歲入的最高額,就一直保持在二千七百萬石上下。”
“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說,從洪武帝確立了賦稅總額之后,朝廷對此后的賦稅只有減少沒有增加?”
“正是此理,對于耕地,地方官員在給朝廷上奏中,都只是想恢復地畝原額作為現在的呈報額,新增地畝很少上報。這樣做的結果是賦稅與實際耕地數脫離。自古以來,賦稅定額前所未有,不管唐、宋哪朝,也從來沒有象我朝這樣僵硬、死板地執行這一賦稅政策。”
“說到人口,各地新增長的丁口需要成長的時間,很難直接有助于賦稅的增加,而過剩的人口往往成為流動人口,更難對他們征稅。即使對這些人口進行登記和評定,當地官府也不愿意如實上報,因為擔心上報的人口增加數,會促使朝廷重新調整當地每年的賦稅定額,從此增加當地需征賦稅額度。他們最多是重新調整人均稅收負擔,由于納稅戶的增加,每戶的稅負減少,這樣就使得稅收容易征集,同時當地衙門官員也獲得了仁愛的名聲,并對日后他們的考評起到好的作用。”
吳爭大概已經聽懂了,雖然對莫執念說賦稅失控致使大明滅亡的說法半信半疑,但對于莫執念的博學強記,有了新的認識。
看來,這個所謂的杭州富商,應該不只是富商那么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