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外的那條一里多長的街上,清兵押著民緩緩前行。
街過了一半時,突然一扇門被推開。
之前那里正徐老頭,拄著拐杖巍顫顫地出門來。
他揚起手中的拐杖,指著徐三等人隱蔽的方向,破口大罵道:“狗曰的徐三,老夫錯看你小子了,將這幫子人交到你手中,白瞎了……當然不斷,反受其亂,你以為等到這伙賊人到了衙門前,我們這些人就能活命了?糊涂!蠢貨!不知所謂!”
他轉了個方向沖著衙門大喊道:“那邊的蔣大人……從現在起,這幫孩子就全交給你指揮了……。”
陳洪范、孫正強大驚失色。
陳洪范嘶聲道:“快……快把這老匹夫抓住!”
清兵離得近,聞聲就上前扭住了徐里正,將他拖至陳洪范面前。
陳洪范上前抬手就是一記耳光,罵道:“老匹夫,不想活了?”
徐里正劇烈地咳嗽兩聲,癟著一張干枯沒幾顆牙的嘴,嘿嘿笑道:“老朽今年八十有三,就是即刻死,死在自家門口,有鄉坊近鄰親友相送,可算善終。著漢家衣冠入冢,雖不能青史留名,但秀水縣志必能記載,得償所哉。可觀你,披一張漢人皮毛,干得卻是喪盡天良之事,活不能昂首挺胸、死不能入家鄉祖墳,孤魂野鬼矣!”
罵人不帶臟字,這老兒的話,讓陳洪范暴怒起來。
再膽小的一個人,也有著他忍耐的極限點,突破了這點,就瘋了。
陳洪范瘋狂了,他從身邊一個士兵處搶過一把佩刀,朝著徐里正的胸腹捅去。
“噗嗤”一聲,將徐里正干癟地胸膛,捅了個對穿。
這劇變之快,甚至連邊上孫正強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爹!”
“阿耶!”
“里正!”
……無數的聲音悲呼起來,響成了一片。
一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兒死了,在這亂世之中,如同一片枯葉掉落。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原本是無比尋常的一件事。
或許他的親生兒子、孫子、親友都不會掉一滴眼淚,甚至還得笑著送別。
人至八十古來稀,死,是一種解脫、轉生,稱白喜,是樁喜事。
可此時百姓的心中是悲憤的,受刀劍戧害而死,為橫死、暴死。
他們再也沒有持重、膽怯、猶豫、懦弱,取而代之的是憤怒、血性,還有不可抑止的暴戾。
首先暴起的是被挾為人質的那二十來個青壯,他們以絕然的方式,反身與清兵撕扭在一起,用手打、用腳踹、用頭撞……用牙咬,用盡身體的每個可以傷人的部位。
可對于一身盔甲的清兵,根本撼不動。
縣衙,做為一個朝廷的最基層,一樣有著武庫。
刀、劍、弓,甚至有器械和火藥儲備,但沒有甲,不準有甲。
這是忌諱。
古至今時,帶甲和不帶甲,是軍隊和民間武裝的最大區別。
冷兵器時代,著甲兵可以完勝不著甲的兵。
二十青壯,瞬間被清兵反殺,就在幾個呼吸之間。
鮮血的噴濺,如同四射的火星,點燃了人心底里的那股血性……不,獸性。
徐三甚至忘記了他是這支義軍的指揮,他嘶吼著跳起來,掄刀向著敵人沖去。
隱蔽在沿街各家的大門紛紛打開,無數的人嘶吼著向敵人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