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颙毫不客氣地反駁道:“當日昆山失守,亭林先生生母被清兵砍斷,二兄弟被害……聽聞令堂(嗣母)聞變,毅然絕食殉國,臨終囑咐先生道,我即使是一個婦人,身受皇恩,與國俱亡,那也是一種大義。你非他國臣子,不辜負世代國恩浩蕩,不忘記先祖的遺訓,那么我就可以長眠地下了……敢問先生,可還記得乎?”
“你這是何意?”
“學生意思很簡單,連一婦人都能大義殉國,何況我等七尺男兒?”
顧炎武憤然道:“顧某是貪生怕死之人嗎?我顧慮得是江南數千萬黎民百姓的生死、福祉!”
李颙反駁道:“說句得罪的話,江南黎民百姓的生死、福祉還輪不到先生顧慮。有道是人自欺則天欺之,人自強則天予之……國破家亡之際,人,須自救而非待人救。”
“可倫理綱常,吳王畢竟是臣,恃手中軍權肆意違旨抗命,必將受世人唾罵……你一小小幕僚,也敢妄論軍政、國策?”
李颙慢慢回頭看了一眼吳爭。
吳爭卻與宋安聊得起勁,也是,文人吵架,那據經引典,著實聽得頭痛。
在場就行,聽,吳爭就沒興趣了,他要的,只有結果。
吳爭見李颙轉頭看自己,揮揮手道:“聊你們的,就當本王不在。”
這話讓所有為之一懵,這不甩手掌柜嗎?
好在吳爭終究是在場,這也平息了黃宗羲、顧炎武一半的怒氣。
李颙得到吳爭變相的鼓勵,回頭懟道:“將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何況是吳王殿下,大將軍府雖屬朝廷旗下,可畢竟令出二門……。”
“放肆……爾敢挑撥陛下與吳王的關系,分裂朝廷嗎?此罪當誅!”顧炎武怒斥道,再朝吳爭道,“吳王可聽見這廝狂悖之言……還不將他拿下治罪,以儆效尤!”
其實李颙在話出口后,也感到一絲懼意,有些事做可以,但說不得。
他不由自主地再轉頭看向吳爭,不想,此時吳爭連頭都轉過去了,側對著眾人,和宋安象是聊到了興頭上。
李颙膽子為之一壯,笑應道:“我朝自洪武始,便廣開言路,怎么……亭林先生想開以言獲罪之先例嗎?”
顧炎武得不到吳爭的回應,一時氣急。
終于,一直在邊上“觀戰”的黃宗羲沉不住氣了,隨即加入了戰團。
“以言獲罪自是不可取,可不包括狂悖謀逆之言行。”黃宗羲已觀知吳爭態度,也就點到即止,重新將爭執行向出兵沛縣的問題上,“區區沛縣,得以無益,勝不喜、敗則必會引起徐州城防危急,是智者不為矣。況且,旨意畢竟是旨意,在這等微波之事上,吳王落一抗旨惡名,更是智者所不為。”
李颙微笑道:“梨洲先生素來提倡天下為主,君為客,時常道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主張以天下之法取代帝王一家之法……怎么,到了今日此時,也想拾故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牙慧嗎?”
黃宗羲一愣,深深地看了李颙一眼,“年青人能博學強記自然是好事,但還得用在正途上。黃某是說過天下為主,君為客之語,但此時正值天下大亂之際,須有一明主統一發號施令,方可聚攏天下人心,外抗強敵,內修德政。按小友之意,若各地諸侯皆不奉君令,豈不是分裂本就已經孱弱的國力,予敵以可趁之機嗎?”
然李颙顯然不同意黃宗羲的論調,他毫不留情地反懟道:“朱之教人,循循有序,中正平實,極便初學;陸之教人,一洗支離錮蔽之陋,在儒者最為儆切。學生以為明體適用之正業,處也有守,出也有為,生民蒙其利濟,而世運寧有不泰。道不虛談,學貴實效,學而不足以開物成務,康濟時艱,真擁衾之婦女耳,亦可羞己……(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