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唯有之前低頭假寐,作沉思狀的范文程,抬頭,驚愕地看了洪承疇一眼,他想動步來著,可腳移動了數次,終究沒有跨出去。
猶豫間,抬眼再看向洪承疇時,洪承疇已經又一次進言。
“陛下!”洪承疇臉形生來方正,此時更是一臉正氣,若是不曉得的,還真當是史上魏征復活了,“臣受先帝臨終所托,殫精竭慮盡心輔佐皇上……言君之誤、糾君之錯,駁君之過,為臣之本份,今日,陛下要以莫須有之罪名,無視此時正值國戰之際,欲懲治正為國朝浴血奮戰的端重親王……臣為陛下計,為社稷宗廟計,此事,絕不可為……望陛下三思!”
以諍搏名?
朝堂上所有人都愣了!
不對啊,以洪承疇如今的地位,諍名對他,有意思嗎?
那是鬧哪出?
福臨終于捺不住了,森冷喝道:“洪卿……定是累了……都開始說胡話了……殿衛,將洪相請回府去好生歇息……朕得瑕時自會前去探視!”
這話若是平日,福臨微笑著說,怎么著,又是一種恩典。
可換在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冷著臉說,那就另當別論了。
特別是,最后喊出的是——殿衛!
所有人心里都輕嘆一聲,權傾朝野的洪相洪大人,自今日,失了恩寵了!
這些人的臉上,有著戚戚之色,想來是兔死狐悲了。
可更有些人的目光中,閃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光芒。
也對,后浪推前浪,不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后浪怎么上位?
……。
洪承疇昂首,臉上戚戚,環顧左右,心中戚戚。
這便是立國才十余年的大清朝嗎?
尚在襁褓,便已暮氣沉沉。
洪承疇不由得涌上一股悲愴,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殿衛,還算是給足了洪承疇面子,沒有去拖拽洪承疇,六名殿衛前二中二后二,四圈一夾,默默地看著洪承疇。
倒不是說,殿衛聽洪承疇的,而是皇帝所令,為“請”!
洪承疇走了。
走得倒不算太難堪,他昂首挺胸,倒象是得了勝的將軍凱旋。
只有路過范文程身邊時,洪承疇空啐了一口,眼中的鄙夷,就差凝結成形了。
范文程不由得后退一步,他確實在內疚。
同殿同臣、守望互助,他沒有做到,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奈何?
……。
洪承疇的離殿,反而讓殿中氣氛為之一振。
無數的官僚們,紛紛進諫,欲治罪于端重親王博洛,以儆效尤。
儆誰?
只要不傻的,都明白,儆的自然是東路大軍又一個親王,安親王岳樂。
要知道博洛和岳樂二人,聽起來似乎并不太緊密。
可這二人可是親兄弟,博洛是老三,岳樂是老四,多羅饒余郡王阿巴泰膝下,一門雙親王!
若是為文臣,或可成為一代佳話,可若是兩個手掌重兵的親王,那便是不可赦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