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裘通體純白,就連一根雜毛都尋找不見,便是再不識貨的人也能看出,價值何止千金。然而劉秀穿著如此珍貴的狐裘,身邊卻連一個隨從都沒有,這行跡著實奇怪得很。
雖說這小集市離長安實在太近,保不齊是哪家的達官貴人興致來了,隨意出游也說不定。但哪家的達官貴人出門,卻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況且劉秀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文弱得很,頓時吸引來了一堆帶著羨慕與疑惑的熾熱目光。
劉秀匆匆下了馬,走進棚子里坐下,向店家隨意要了些簡單吃食。這種小地方,自然沒有什么像樣的食物。不多時,劉秀的面前已經擺上了一碗麥飯,一盤煮冬莧。
劉秀還未來得及舉箸,卻突然感覺到了一絲注視過來的目光。他抬起頭掃視了周圍兩眼,眼角的余光突然掃到了客棧門外,道路一旁的一個身影。
一個衣衫襤褸,滿面污垢,看不出年紀的人,蹲在道路的角落中。此刻地上滿是積雪,他只能抱緊自己的全身,將身體團成一團,靠在一棵樹下瑟瑟發抖。
但唯有他的一雙眼睛,卻是亮得驚人,死死盯著劉秀面前的飯菜。縱使穿過了整個街道和院落,卻依舊閃閃生光。
那已經是最簡單最粗陋的飯菜了。然而那個人望過來的目光,卻簡直好像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一般。
是乞丐?
劉秀心里這么想著。
“店家,有勞你給那人上一份飯菜。和我一樣的。”劉秀心中惻隱之心一動,抬起頭喚來店家:“算在我的賬上。”
看著他的模樣,似乎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劉秀雖然不過是個學生,但哥哥在宛城已是一方霸主,平日里命人捎來的錢自然不少,劉秀從不愛胡亂花錢,身上積蓄自然不少。現在不過是一餐簡單飯菜,自然不在話下。
店家皺著眉頭望著劉秀,再三確認之后,才不情愿地端來了一份飯菜,走出院門,放在了那人面前。
劉秀看著角落里的那人訝然望著端到面前的飯菜,卻并沒有動筷子,而是抬起頭望向了劉秀。眼中竟然是……
怒火!
隨后,他竟然將飯菜留在原地,動也不動一下,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著棚子處走來。
“閣下……何以如此羞辱在下!”他站到了劉秀面前,顫抖著身體行了一禮,開口道。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微,明顯是因為饑餓而中氣不足的緣故,但縱使聲音低微,話中的語氣卻滿是怒意。
“羞辱……?”劉秀茫然地望著他,心中摸不著頭腦:“我……幾時羞辱你了?”
“在下縱使落魄,也是堂堂一名儒生!齊國的乞丐尚且知道,不食嗟來之食,難道在閣下的眼里,在下連一名乞丐都不如么!”
那人走到了劉秀的面前,劉秀才看清他的面孔。他雖然滿面污垢,但其實年紀卻不大,與自己差相仿佛。
更重要的還,他的談吐,竟更是完全不像是個乞丐的模樣。不僅措辭文雅,更是知道《禮記》之中,嗟來之食的典故。
“看閣下的裝扮模樣,應是達官顯貴。然而縱使身份懸殊,難道在下便不值得與閣下同桌共食,便只能在路旁的地上用飯么?若是這樣的憐憫施舍,那在下不要也罷!”
那人緊緊握著拳頭,胸膛憤怒地起伏著,雙目之中幾乎要噴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