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又想到,之前常家人就懷疑自己是隋不休。那天常秋梧說是因為那對隋國宮廷御制的墜子。但此刻想,僅因那東西就覺得自己是隋不休,實在有點兒牽強,除非……
他們早知道隋不休近期會往這邊來!
他想到此處,腳步不由得緩了緩——常家人是真打算要和徹北公結盟了吧?不然早該把隋不休交出去了。
可要是自己回去了……自己同徹北公之間還有一筆賬要算呢!
他心中剛提起一股氣,卻又想起小蠻的話——忍一忍。
她當時也是知道隋不休會來的么?可即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該忍一忍?畢竟在雪原上,隋不休曾想放自己走的。在無量城里,也是他對自己網開一面的。不論他那時候是因為什么,都總是一個人情。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就是自己之前為什么遲遲不想為臨西君或者別的什么人效力——一旦參與其中,就恨也不能痛快恨、愛也不能痛快愛了。
可要不做這些事,似乎更加身不由已。這世上,終究沒有兩全法的吧。
便道:“你又是怎么……”
他說著這話,又看了于猛一眼。
方耋道:“這人是侯城游騎軍的百將,我也是后來才知道。他在孟家屯待了幾個月,屯里和山上有名有姓的好手都給摸清了。打朱厚死了之后,就是他帶人在城里一個個地索拿,李將軍,只怕他原來也把你盯上了。”
原來如此。李伯辰還以為于猛有意針對自己,可這么看,他是不想放任何一個可疑人物往孟家屯去——尤其自己這種有點本事的。
街上的行人不少,吵吵嚷嚷。但兩人說話,于猛也能聽得到。可他只板著臉,一言不發。
李伯辰想了想,發覺方耋還是沒答自己的話,便道:“那你盯著他,是要給那些人報仇?”
方耋猶豫一會兒,道:“我……我覺得山上和屯里可能缺糧。就用余錢買了些糧,想偷偷運過去。但城外面有軍寨,車過不去。我就想……鎮軍將領當中只有這人的家小在侯城……我……”
李伯辰不知道他為什么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吞吞吐吐,只覺得他想給孟家屯送糧這事有點怪——他何必冒這樣的險?甚至要打于猛家眷的主意!難道是為了自己么?可他已經知道自己不在那里了呀。
正要開口問,忽然愣了愣。
哦……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隋不休吧。
他果然是樂意行險、樂意抓住一個機會孤注一擲的。朱厚已死……他沒什么靠山了,自己又離去,不曉得會不會回來。他背叛了隋以廉,隋國官府不會容他。要他是尋常人,大抵會隱姓埋名。
可他不甘心沉淪俗世,因而打算攀上隋不休、徹北公吧。
李伯辰在心里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方耋真是有膽魄。徹北公已失勢,朝不保夕,可他竟敢將身家性命押過去!
要把自己和他的身份換一換,只怕方耋早就成了一番事業了。李伯辰又苦笑一下,他是覺得對不住自己?這又何必。在這世上,有人像自己一樣喜歡平安喜樂,有人則想著出人頭地。都是個人選擇罷了,沒什么高低。
他便道:“方兄,人之常情。”
方耋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么話。李伯辰想,他此時該有些后悔吧。但自己倒不至于因為這種事就對他有什么隔閡。倒是他行事的風格、手段……算了。眼下也沒什么資格說他的。
又走了一段路,經過切金閣。方耋往那邊看了看,道:“唉,可惜了。糧食我都已經備好了。李將軍,要是能幫你一起帶回去,該多好。”
李伯辰聽得出他這話有意示好,便也往那邊看了看。他分神看著于猛已是有些吃力,要真再弄個車隊運糧過去,只怕絕無可能了。
不……也許可以帶到那一界去。李伯辰皺眉想了想,覺得可行。帶過去,一定會變樣,未必能吃了,可至少還該有別的用處吧。要是不帶、留在這兒——于猛已經聽著了兩人談話,等他回來了,只怕第一件事就是帶人罰沒了那些糧。
他便道:“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