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培永這才道:“啊,君侯。這個,這個……這個山上的術館吧,它是個好東西。這個……朱厚死了,那那個術館它……”
李伯辰心道,原來是為了這事。朱厚在的時候仿照城中術學搞了個術館,請他任職。如今朱厚倒臺,此人還想要繼續做術館的館主?
但術館和術學是兩碼事吧。據他所知,城中的術學教、學的可不僅僅是機關術、符術,還有另一些配套的理論。在李伯辰看來,其中某些已經算是較為深入的“數學”了。朱厚在山上封了一堆統將、統制、統領,都是笑話一般。孟培永雖說“少時搞過些機關之術”,但李伯辰估計該只是些民間匠人的手藝罷了。他不是朱厚,斷不會為了過個什么大將軍的癮,就搞出些徒有其表的東西來。
正打算婉言將此人哄走,卻又想起孟娘子。思量一會兒,便在心中嘆了口氣,道,也罷。做事么,法度要有,人情也要有。看在她的份兒上,要是這人的要求不過分,就仍叫他做個光桿兒館主,自己捯飭些手藝吧。
可也得提點幾句。此人雖然看著木訥,但既然有點兒官迷,也不能叫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便道:“哦,是這事。孟先生,嗯……說到機關之術,既然你也對披甲車感興趣,不如說說有沒有什么改進之法?”
在璋城術學的時候,隋子昂曾經這么問過,他倒沒想過如今又拿來難為別人了。
孟培永立時道:“哦,有,有的,我就想說這個——我之前見過他們操練披那個披甲車,可是實在不靈便。哦,君侯,不是說那個履帶不靈便,是那個弩箭太不靈便了。”
這倒是真的。當日自己叫兩部披甲車趴了窩,它們就無計可施了。但要是能如自己來處那里的一般,那弩箭可以自如轉動,興許還能再把自己攔上一攔。不過披甲車這東西一開始就在北原上用作阻拒妖獸,也沒人真想過將其當做主戰之力的。
李伯辰想了這些,又往遠處人群中看了看,心道孟娘子該也來了吧?也許一會就把他叫走了。便隨口應道:“是。改改最好。”
孟培永眼睛一亮,道:“是是,君侯,最好改成能轉的——擱在披甲車的頂上。你看,我瞧見那個披甲車里面有三部床弩,其實沒什么用嘛,不如就改成一部,做得大一些,擱在上頭,再在外面也披上鐵甲,就不怕壞。那弩做得大了,可不單單只射箭了,興許還能射火油罐!”
李伯辰道:“嗯嗯,對。好了孟先生——咦?”
這人什么來路!?
李伯辰轉過臉又將他仔仔細細打量一翻,忍不住道:“孟先生,那披甲車有五對負重輪。”
孟培永愣了愣:“啊?”
李伯辰松了口氣,心里略有些失望。但隨即笑了笑,意識到是自己多想了。那,這孟培友當真是有些想法的!到這時候,他為之前的輕視之意而覺得有些慚愧了。無論此人在機關之術上的造詣如何,但既然能想到這一點,可見平時是下了許多功夫的,想要保留術館,該不是自己之前揣測的那樣,純粹為了“做官”。
便道:“孟先生,對不住,之前怠慢了。能不能說說除了披甲車之外,你還有什么別的想法?我是說機關術方面。”
談到這些,孟培友倒是不局促,立時道:“自然有的。君侯,我從前可造過不少小東西。譬如說有個浣衣筒——筒中盛水,推動拉桿,它自己就能洗衣裳。但只能洗布衣,沒法兒洗些精細的料子。還有吹鼓盒——盒中藏了幾樣絲竹樂器,動拉桿,它自己就能奏曲。還有些值夜侯、木馱馬之類,都是為我娘子造的,但她也不怎么用。”
說到此處該是又放松許多,笑了笑,道:“其實我還想造別的。譬如說飛鳥——我造的那些都要用人力,飛鳥就不成。但要是有了術學的術心,豈不是就能自己飛了么?只是我弄不到那東西。”
李伯辰心道,做會飛的玩意兒可沒那么簡單。術心誠然可以提供動力,但還得考慮些氣動力學之類的事情吧。然而聽到此時他已經知道,孟培友是個極有主意的人,思維非常活躍——這一點是最難得的。
他來到此界,要說覺得這里的人與來處的人哪里最不同,便是頭腦。他們的頭腦都不甚靈光。這不是指他們愚笨,而是說少了很多異想天開的想法。畢竟在這樣一個世道,尊卑、倫理這些東西,都把絕大多數的平民百姓限制得死死的,唯獨在璋城的術學中,才體會到一些與眾不同的親切感。
看來孟培友的確不通術學中事,但那些東西都可以學,他這些想法卻是學不來的。李伯辰忍不住心道,這位孟先生要是真再學了術學的那些,只怕會是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