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色越來越深,客人陸續離去,最后便只剩下錢謙益、龔鼎孳、唐甄、吳偉業、黃宗羲、王夫之等人,這些人中,除了唐甄,都是白身,而唐甄眼下卻是剛剛從重慶府知府的位置上去職,準備取道水路去北京述職的,像孫臨這樣擔負著江蘇省布政使大任的高官就算與錢謙益再熟,也不可能在錢府待太久。
隨著孫臨的離去,唯一的大夏國官員唐甄便有些不自在了,他幾次想要告辭回去,卻都被錢謙益留下來了。
還別說,錢謙益自從正房夫人去世后,身邊就只有柳如是一人,到了臨近八十歲的當口依然不顯老態,心中雖有塊壘,但終究有保養之道。
月過中天了,這些人漸漸移到了錢謙益的書房。
錢謙益珍藏的黃山毛尖品嘗過后,所有的人都從子夜時分不時襲來的困意中精神起來。
房間里,殷勤伺候的是一個叫陸鳴皋的三十五六歲的漢子,雖然穿著唐裝,不過卻掩藏不住壯碩的身形和矯健的身手。
他是錢謙益在花甲之年收的弟子,也是那一年收的唯一弟子,太湖陸家唯一的弟子,不過陸鳴皋跟著錢謙益學了幾年后,并沒有走上科舉的道路,而是在崇禎末年響應皇帝的號召報了武舉,竟然成為末年最后一位武狀元。
考上武狀元后不久,他就成了南下建立南明朝廷朱慈烺的新軍總兵之一,一共十個大營,每營三千人,統領一開始享受分守參將的職位,后來隨著對面大夏國的壓力越來越大,逐漸都由參將升到總兵。
南明被一路驅趕南下后,那十名全部由末年武舉出身的新軍統領大部分或戰死,或跟隨皇帝南下,也有一部分受傷被俘,陸鳴皋就是其中之一,當然了,主動投降的也不是沒有。
大夏國占據江南后,留給舊勢力的時間不多,很快就進行了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太湖陸家也變成了平民之家,最后陸鳴皋只得投靠家境尚好的錢謙益,并事實上成了他的管家。
所有人都坐著,只有陸鳴皋站著,他作為前朝的總兵,還是不到三十歲就做到總兵的人,若不是吳三桂那樣的武將世家,在明國是十分罕見的,若還是在大明當世,他雖然是武官,不過憑著錢謙益弟子的身份,依舊可以在南京城橫著走,但眼下就不行了,現在圍在錢謙益身邊的除了年紀尚輕的唐甄,剩下的基本上稱得上“鴻儒”、“碩儒”了,這一點,連古里古怪的大夏國江南大學文學院也沒有否認,他們中任何一位若是愿意屈就到江南大學任教,在文學院當一個教授那是綽綽有余,擔任院長也不是沒有可能。
于是,前新軍總兵心甘情愿地殷勤伺候著。
而在離錢謙益書房不遠的地方,有一處沁芳亭,有幾位女子也在那里吃淺斟低唱,這幾位,都是有名的才女,以前的秦淮八艷之一。
女主人柳如是,四十三歲;
顧橫波,四十二歲,龔鼎孳小妾;
卞玉京,三十八歲,吳偉業小妾;
葛嫩娘,雖然不是秦淮八艷之一,不過也曾在流落秦淮河風塵之中,現江蘇省布政使孫臨孫大人的小妾。
這四人在玩飛花令,而錢謙益書房的談興逐漸高漲起來。
“咳咳”
作為此地的主人,這么多大儒齊聚錢府,就算是士林之望錢謙益也是與有榮焉,加上幾倍黃酒下肚,他頭先稍微有一些悲秋的惆悵之意也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夏國自正式建立以來,先后用了東曉、東興兩個十年的年號,如今剛剛改元東盛,都離不開一個東字,你等可知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