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起過去嗎,羅布爾的冬天,我帶你們去那兒旅居的那一年”
人群漸漸散去了,昏暗的屋內只有低沉的抽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發出受傷的野獸一樣的嗚咽。除此之外是一些細碎的交談,那段記憶朦朧又模湖,總覺得有人在爭執什么。
兩點暗澹的目光,猶如風中的燭焰,記憶當中熟悉又陌生的臉上不知何時爬上了歲月留下的痕跡,老人用殘存的意識看著面前的少女,昏昏沉沉。
在一切的陌生當中,只有那道目光令她感到最為安心,仿佛聯系著過去的昨日。
老人看著她,猶如注視著自己最寶貴的財富,微微抬起手來。
她趕忙低下頭去,令父親可以撫摸到自己的臉頰,從那只手掌上回應來粗糲的觸感,與過去的感受不同,皮膚干裂,但唯有那余溫仍存。
那一年羅布爾罕見地下了雪
躺在那張雪白的寬大的床上,只能呆呆地注視著窗外的天空,但并不無趣因為爐膛中的火焰跳躍,雪花純白,羅布爾是年幼的來拉所鐘愛的地方,那片精靈一樣的山川原野。
而秋天一過,她就能看到父親了。
那個高大英挺的中年人,就是自己的父親,她從一開始就了解到那一點。但他總用一種憂郁的眼神看著她,如同石像一樣立在那里,如果她不出聲,他仿佛可以一直那么看下去。
但她有時會索要一個擁抱,父親往往會溫和地抱住她,只有在那個時候,他才會顯露出一絲微笑,那是她記憶中最溫暖的時刻。
那時他還未像后來那么蒼老,頭發烏黑,只有幾縷銀針。
其后沉悶的時日當中,只有立在床邊那個矮胖的女仆人整日以淚洗面,反而需要她去安慰那個可憐的人兒,她記起那件事就會會心一笑。
但相比起來,她更喜歡自己的母親,因為記憶中的母親安靜恬然,每天上下午會來看她兩次。
并與她講那個故事
“來拉,你是我的女兒,”她有一雙金色的眼睛,于山民中罕見的漆黑的長發,好像畫中走出的美人。母親總是顯得十分安靜,下人們偷偷說她是來自于帝國的大小姐,但母親其實是山民,是森林的女兒。
她經常指著心口,對她說“你是屬于我的一切,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來拉。”
“那父親呢”
“他會同意的。”
那之后的記憶于此戛然而止。
只記得起維阿特里斯灣金色的晚霞,還有那片火海。
母親于火海之中呼喚自己的名字,她微笑著,看著自己。
仆人們在莊園之中驚慌失措地奔走,灼目的火焰,還有躺在血泊之中的自己,幼小的胸口上插著那把精美的匕首。
火光映著刀柄之上金色的蝴翼。
“可我是死了么”
“可他們說我得了一場怪病,那是什么怪病我究竟怎么了,為什么我一點也記不得過去,父親”
來拉用手按在胸口上。
但那里并無傷口。
老人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目光中閃爍著最后的光彩,那奪目的光彩中仿佛潛藏著一位昔日的大魔導士最意氣風發的一面,他的女兒并未逝去,因為他改變了一切。
他從神祇的手上,將她討要了回來。
感謝米來拉女士。
她仍舊仁慈。
“不,你會好好的,來拉,”那個蒼老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幽幽然地說道,“好好活下去,我會看著你長大,縱使那一日我已不再,但我的思念仍會化作這片大地上的每一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