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鸻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中的皆是熟悉的景象天然巖柱形成拱梁,撐起深邃的巖頂,水滴從黑暗中垂落,發出叮咚聲響,金字塔一樣的高臺立于幽暗之中,四周堆滿金銀珠寶,在黑暗中散發幽光。
但他還是覺察出一絲不對味來。
太安靜了,娜迦們呢其他人呢縱使娜爾蘇妠被囚禁在海林王冠中,但她的女兒子嗣們可不會憑空消失,他原本緊繃著身體,警戒著四下可能到來的攻擊,但一無所有,羅德里戈的寶庫中空無一人。
“誰在那里”方鸻忽然之間看向一個方向,那里的黑暗中產生了一圈漣漪,從波紋之間走出一個人影來,陰影從她身上散去,形成一位少女的形象,穿著過膝的裙子,外面是一條皮圍裙,上面有一個巨大的口袋,像是伊斯一帶常見的行商小販。
她的形象有些樸素,只有一雙有些俏皮的圓頭皮鞋有些引人注目,鞋幫上有一個天平的紋徽,白銀的質地,在幽暗中閃閃發光;少女將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上面套著一雙與她纖細的胳膊并不協調的手套,明眸皓齒,正看著他微微一笑。
這個形象立刻在方鸻腦海中產生了共鳴。
因為那實在是太著名了,伊斯港的鎏金圣殿之中就有一座與之一模一樣圣像,何況他們在那座無名的山谷中也才見過了這位少女的雕塑,她是羅曼,天平的女士,大道的女神。
商人的庇護者,行人的旅伴,探險家的同路人,契約、交易、金錢與好奇心的期許者,她手中握著一枚銀幣,那枚銀幣正散發著微光,上面一面是楊帆的銀船,一面是象征著公平的天秤。
方鸻先是一怔,但隨即又放松下來,歐力眾圣不可能不注視著這里所發生的一切,這位女士來了才算正常。
“這里是另一個空間”他看著四下問道“羅曼女士,您單獨召見我”
“因為他們是真正存在于物質世界中的,但神明不同,我們只存在于以太世界的回響之中如果我們被從我們的頭銜與神職中剝離如果我不再是天平的女士,大道的女神或者商業的庇護者,我的存在就沒有意義。”
“你果然很聰明,”羅曼看著他,激贊“不過被神明當做棋子,會讓你們不快嗎”
“神明必須要追尋于某種法則,貫徹自身的理念,在星輝的世界之中形成回響”羅曼侃侃而談,“與之相比,信眾對于我們來說反倒沒那么重要,當然,更多的行于相同道途上的人,有利于我們鞏固自身的法則”
但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來。
這是他第一次明晰地察覺到這個層次的謀劃也明白了天平的女士那句還是有區別的是何含義。
“古訓武士,”羅曼道“他們響應召諭,從老遠的地方來此,時間差不多剛剛好。”
他嚇了一跳,海林王冠不是應當在翡翠之星中,他們才費盡了千辛萬苦將娜爾蘇妠封印在其中,但它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那豈不是說明封印已經
“我們不依靠信眾而存在,信眾也不依靠我們存在,但外界施加在我們身上的認知,才是我們得以存在的根基;一位歐力的信徒在信眾這個身份之外,他首先是一個人類、一個精靈或者一個矮人,然后他還可以是一個人的同伴、鄰居、丈夫或者妻子,父親或者兒女。”
他隱隱感到這位天平的女士說得太過深入了,這些原本應當是屬于神明的秘密,甚至可能是他們的弱點,但為什么要告訴他呢
“歐力的騎士”
但天平的女士的話中還包含著另一重意思,歐力很早就降下了諭示,否則古訓騎士團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抵達風暴群島,從羅塔奧到帝國還要經過考林伊休里安,那之間至少是幾個月的旅行。
“當萬千個聲音在以太之海上形成回響,國度就降臨了,這就是神國與法則的邊界,也是我們認知的邊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神明與信眾是相向而行的人。”
“神明可以延展自身的領域,增長自身所司職的神職,但如果野心太大,就要面對同樣的危險,不但沒有得到,反而會失去更多她在越過風暴的那一刻,風暴也放棄了她娜爾蘇妠心中清楚這一點,但她太過貪婪了。”
“無論以任何方式,凡人都無法封印一位神明,”天平的女士有些嚴肅起來,搖了搖頭,“但至少你們有一句話說對了,是她自己走入絕境,你們對神明的世界缺乏了解當封印生效之際,她的法則、國度與神職土崩瓦解了”
少女簡單地點評道“但她并不是選擇了越過命運,而是在冥冥之中選擇了命運本身,這一切都是出自于她自身的選擇。”
方鸻聽得有些手腳發冷,他并沒有弒神的快感,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成為了神明的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