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升起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甚至還有一種隱藏得更深的情感,令人作嘔,讓他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頭。
希爾薇德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你也不必太在意,隊長大人,這個世界其實一直如此。它和你們很近,但也很遠,你們畢竟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而已——永遠也不會明白一些東西。”
“希爾薇德?”
貴族少女少有地真情流露的樣子,只嘆了一口氣勉強笑了一下,讓方鸻不由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對方時——
在那篝火邊,吟游詩人與一主一仆的少女,是少女臉上化不開的憂慮。
她帶著那樣的神色幽幽開口說:“誰會為這些人主持公道呢?考林王室?他們追查兇手只是為了維護統治,你認為那些人真的在乎這里發生過什么嗎?所以他們更寧愿掩蓋真相——”
“還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但煉金術士們只醉心于他們的發明與創造,他們開創的這個新時代而已,高高在上,目空一切,而隊長大人自己也是煉金術士——自然很清楚這個道理。”
“還是屠龍者?但屠龍者早已不是為了正義而行事,他們只是為了自己一族的宿命與傳統,他們追求的是榮譽,而非公道,至于這里——”
希爾薇德拿起那份沉甸甸的名單。
“這些湮沒于歷史背后的一切,無論這些人生前如何,他們又經受過什么,何人又會在意。多里芬的幻境在這里存在了三十年,只有冒險者會涉足此地,還有一些不關痛癢的‘超度儀式’,而對于隊長來說——它也只是一個‘任務’,一個‘場景’。”
她將那些名單往地上一丟,如片片紙蝶飛舞著。
方鸻不知道為什么貴族少女會忽然有些失態,但他卻不由想起了才與自己分開不久的希絲。
那個有些弱不禁風的少女,外面那些血肉祭品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惡外表——而那就是她生命最后階段所經歷的一切嗎?
他甚至回想起了當時天藍那瑟瑟發抖的樣子,與蒼白著臉告訴他們的話:
“艾德哥哥,你明白嗎……她那么想活下去……可是我做不到,我救不了她;我分明能感受到,可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作惡——
那些人。
方鸻忽然想起來,三十年前讓這座城市生靈涂炭的,不正是那些人嗎?而這座廢墟之下所掩埋的,難道僅僅只是一個無助的少女的回憶而已?
這個名為多里芬的三物的幻境——
是交織著無數人的血與淚,絕望與哀求。
那些喪生于三十年前那場災難之中的鬼魂們,徘徊于這黑暗的幻象之中,反復經歷著他們人生當中最為黑暗與無望的那一段記憶,日復一日,無法超脫。
而那些幽暗祟動的角落之中縈繞的低語,僅僅只是為了向人們訴說三十年之前的一切么?
那又有何意義呢?
強大的龍之金瞳又與他們有何關系,要令他們因此而遭此劫難?而他們又做錯了什么呢,要承受這樣的苦難?
方鸻嘆了口氣,希爾薇德說得對,他們的確搞錯了一件事。但弄錯的并非是這個名單上微不足道的紕漏而已,而是這個幻境的真實含義——
那是怨恨的背后,復仇的怒火所在。
那才是幻境的執念的根源——
“他們難道不害怕嗎?”
貴族少女微微一愣,回過頭來看著方鸻——
“三十年前造就這一切的人,三十年后又回到此地,”方鸻在黑暗之中緩緩說道:“他們難道一點也沒意識到什么?”
希爾薇德帶著一種奇特的神色,好奇地看著他:“嗯?”
方鸻抬起頭來,看著窗外的月光,而銀月之下,是更多潛藏著的黑暗。
黑暗之中匯聚的低語縈繞,又仿佛冥冥之中無數目光正在注視著這一切,整個幻境的時間似乎永遠地停頓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