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個地方隔這里還有相當長一段距離,城頭上的衛兵也不可能看到黑暗之中這邊的情況,但方鸻卻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接二連三的火光亮了起來,星星點點,連成了一條線,貝因城墻之上的每一座望樓,勾勒出了這座城市的輪廓。這一幕甚至驚動了城中的人,不少地方也亮起了燈光,但方鸻并無法從中感覺到任何美感,只有一片冰涼。
那種剛剛燃起的希望,轉瞬又徹底熄滅的感覺,足以擊垮最為堅韌的意志,但方鸻還是一言不發地忍了下來。他想到了黎明之星的那一戰,相較起當時的絕望,這又算得了什么呢?在那樣的絕境之下,他也可以找出一線生機來,眼下當然也可以。
方鸻握了一下拳頭之后,思路竟然又重新開動起來。他后退一步,趁騎士們還沒追過來,馬上換了一個方向前進。
之前的計劃被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
外城墻那邊應當是已經得了來自于要塞之中的消息,一般來說這種軍事要塞類型的城市,不同的墻段會有專門的軍營駐守,等他到的時候,對方肯定早已在城墻上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算他一時突圍而出,對方也可以尾隨而至追上他。
眼下雖然還沒想到更好的辦法,但先甩開后面的追兵顯然是不會錯的。
系統面板上,體力值已經下降到了警戒線以下,系統彈出了一個紅色的警告光頁,映在他臉上。但其實毋須提示,他從自身的感受出發就可以察覺到自己體能狀況下降得厲害。
但他刻意不去考慮這些事情,試圖轉移注意力讓自己顯得好受一些。而想起黎明之星的那一戰,他不由就想起了那一夜自己的壯舉,從巨構裝體的攻擊之下逃出生天,回想起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要不是后來太過丟臉,竟然因為一個誤會死在了彌雅小姐手上的話,那一夜自己的表現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
雖然后來他又經歷過諸如多里芬、芬里斯島的事件,但仔細想來,還是黎明之星那一戰最讓他記憶深刻——或許不僅僅是表現本身,還有絲卡佩小姐,魁洛德先生以及大家,還有那個銀發狼耳的少女。
心思一轉,他腦海中又浮現出另一張面孔,艦務官小姐海藍色的眼睛,蔚藍有若寬廣無垠的空海,又或者是一灣幽靜的湖泊,潛藏著無盡的秘密。兩人從彼此不識的陌生人,一直走到今天彼此承諾的關系,有時候方鸻自己想來,也有如夢幻一般。
自己竟然真找了一個原住民的女友。
還好舅媽好像知道了這件事,也沒有太反對的樣子。
未來或許會有一些麻煩,但那畢竟是未來的事情,方鸻其實一貫是有些得過且過的心態的,否則當初也不會找人偷渡到這里。
正常人都清楚,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瞞一輩子,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而偷渡一旦被發現,會是什么下場,他也不是不清楚,但總而言之,先來了再說。而且最后解決的還算圓滿,不是嗎,軍方不追究這件事,其他人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他只需要注意一下超競技聯盟那邊,但聯盟對他這樣自由選召者的約束也有限。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方鸻心中一閃而過,好像真讓他緩解了不少當前的壓力,而當他將身邊的認識的那些人一個個數過去,想到艾緹拉小姐的時候,心中忽然微微一動。
他記起來在不久之前,自己曾經經歷過一次艾梅雅女神的神降,在那次神降之中,對方似乎給了他一個沒頭沒尾的啟示。一個有些樸素的徽記的形象,此刻在他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那是灰狼與長劍。
威風凜然的灰狼之首,銘刻與晨光圣劍之上。
那正是瑪爾蘭的徽記。
艾梅雅告訴他,手持此徽的人,正是他所要尋找的人。而七海旅團之中,也只有大貓人是瑪爾蘭的信者,追尋自由的騎士,可惜大貓人顯然并不是女神口中那個所謂‘他要尋找的人’。同樣的,不久之前離開坦斯尼爾的迪克特爵士顯然也不是。
鬼使神差地,方鸻忽然放慢了步子,然后漸漸停了下來。
他一只手扶著墻壁,喘息了一陣,然后才抬起頭向前看去。
空蕩蕩的街道前方,是霧蒙蒙的一片,但那只是一種假象,一種風沙造成的假象。沙子一團一團在街上涌動著,不時有什么東西從沙塵中飛過,一片棕櫚樹葉,或者一整棵折斷的樹木。它們翻滾著,橫飛而過。
而在街道的對面,是一座高大的,巍峨的,默然矗立于風中的圣堂,那灰色的墻面之上,刻著一個樸素的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