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在黑暗中流淌若有形。
仿佛其具有清晰可見的軌跡,穿過低垂的松針,與寂靜的雪,它從流淌的陰影之中生長出羽片,劃過刺骨的風,片片流動著,漆黑如墨,拽著一道長長的黑影。那黑影之中宛若包裹著一顆火星,是赤紅的,猶如墜入黑夜的流星之尾,流淌的形狀逐漸化為穩定,從中生出了尖喙,喙上層層細鱗密密交疊,猶如刀子一般鋒利。
它驟然張開來,舌如尖刺,從震動的聲帶之上發出一聲尖利的初啼。數不清的黑暗化作了群鴉,從縈繞的樹冠之下飛出,前方是開闊的空間,赤紅的目光之中狹長的幽暗一下子消失了,森林被拋諸身后,展現在它們面前的,是一副橫向展開的畫卷,戰場之上,千軍萬馬。
姬塔舉著魔導書,小心地遮著她與天藍的頭頂,透過金屬的邊緣,小心翼翼的目光驚異地看著這道暗流,與頭頂之上一片撲打著翅膀的聲音,從森林之上飛過。
在那里,人們正在蒙昧之中轉過身來,視野之中倒映出尖囂的鴉群,與它們展開的,遮擋一切羽翼。
一只渡鴉筆直地飛向了若水,后者水將手中匕首一揚,閃亮的刀光劃開一只烏鴉的胸腹,羽毛飛散,尸首化為一團黑霧,但飛散的羽翼也在不慎之下在他手上劃出一道血痕。
他輕輕悶哼了一聲,皺著眉頭,縮回手來。連他都是如此,更遑論其他人,灰騎士們充其量用大劍一掃,斬下前面幾只飛禽,但更多的烏鴉從黑暗之中飛出,利爪與尖喙劃過他們的盔甲,發出猶如劃過玻璃一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騎士們還好,還有甲胄護體,但后面的雇傭兵們幾無防護。烏鴉撲在他們身上,用爪子與羽翼擊打著他們的頭,或啄飲他們血肉,人們尖叫著滾倒在地上,臉上、手背上全是血洼,有些人連眼珠子都被拖了出來。
只有一個人立于群鴉的風暴之間,屹然不動,那就是箱子,他手中所持的漆黑的劍刃之上,此刻正閃爍著詭異的暗紅光芒,每一個為烏鴉啄食之人的血肉,正化作血光,匯入陰影之中,匯聚到劍上。
而正是那一刻,他動了。
他一動,就差點把若水嚇得魂飛天外。因為實在是太快了,只是一劍,視野都仿佛被一分為二,天與地在劍光的映照之下拉伸得格外狹長,一道紅線,直刺入他眼底深處。
但劍像是穿過了一道影子,若水身上忽然裂開一道裂痕,下一刻叢生的裂紋猶如蛛網一樣張開,層層碎裂開來,像是一面鏡子,崩坍下去。
而影子之后,若水身形向后一躍,落在雪地之中,化為七八道一模一樣的人影。人們稱他為‘湖中之影’,因為如同水中的倒影,穿過水面的光與影,彼此交錯,構成了幻影的魔術。
若水一落地,便將匕首銜在口中,雙手各從束帶之上抽出一把閃亮的飛刀,七八個幻影一齊作著這樣的動作,然后齊齊向前一擲,十多道銀光向著箱子飛了過去,彼此交錯,每一道銀芒的飛行軌跡竟各不相同。
若是常人以為這十多道光軌之中只有兩道是本體,會想盡辦法去尋找其中真正的兩道。只是箱子處理的方法簡單而直接,飛來的銀光在他眼中猶若蝸牛,他閑庭信步地穿過這些慢吞吞的飛刀,實在避無可避,才會用劍一斬,彈開其中一兩束銀華。
被劍彈開的飛刀偏向一旁,并未消失,而是一震之后化為黑煙,匯入風雪之中。
箱子感到手上傳來的力道,眼中才稍稍閃過一絲驚訝,將影子藏于光的幻術之下,原來并非只有兩道本體,而是每一把飛刀皆是‘本體’,影舞者還可以有這樣的思路?
但他稍稍的驚訝,落在若水眼中簡直是頭皮發麻的程度——他已經完全看不清對方的行動軌跡,只是每一次箱子停下來揮劍,才會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像而已,他看到的影子已越來越近。
他要賭運氣么?對方有八分之一的機會找到自己的本體,但若失敗,他還有一線反擊的機會。
只是箱子并未作這樣的選擇。
他忽然也一分為八,出現在若水的每一個鏡像之前,舉劍,向對方刺去。若水的血液一下子都凝固了,眼睛瞪得滾圓——
這是什么樣的速度?
若水心中警鐘長鳴,只猛然向后一退,七道影子同時消失,化而為一。而他身前,箱子的影子也重重疊在一起,正手持黑劍,一劍向自己刺來,他心神震蕩之下,一下吐出口銜的匕首,再用手一接,向前一架。
當一聲,劍刃與匕首拉出一道長長的火花,在黑暗之中光芒四濺。霎時間,若水又失去了對手的身形,但警覺讓他向旁邊移開一步,一道無聲無息的黑刃,與他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