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凡清楚,其實大行皇帝早就為自己準備好了謚號,就在遺詔里。
大行皇帝打算將這些年南征北戰的疲敝全都算在自己頭上,燕地的旱災晉地的水災,也都算在自己身上,攬下一切罪責;
所以,他為自己的謚號里,定了一個“厲”字。
然后,皇帝駕崩,姬成玦初登基那天,因為沒有讓宰輔念那罪己詔,相當于擺明了一種政治姿態,所以,擬定謚號的大臣們沒人真敢往那上頭去湊。
但取了幾個平謚后,新君都不滿意,最后,新君親自拍板,定下了“武”。
剛彊直理曰武,剛無欲,強不屈。懷忠恕,正曲直;威彊敵德曰武,與有德者敵。克定禍亂曰武,以兵征,故能定。
也因此,
后世再稱呼大行皇帝時,將稱其為……燕武帝。
鄭凡不由得有些替這對父子感到唏噓,
生前,
父子反目成仇,
父不慈,子不孝;
薨后,
親手弒父才得以上位的姬成玦,卻堅定地為自己的父皇正名。
父子親情,家國倫理,這些東西交織在一起,最終,形成了這般扭曲的關系。
也就在這一天,兩封自西邊來的加急奏折,進了御書房。
一則:鎮北王李梁亭病危,請朝廷派欽差去王府正式冊立世子。
是的,
雖然李飛早就回到了鎮北王府,但朝廷,并未正式地對其冊立世子。
以前,鎮北王府沒人會在意朝廷的冊封,甚至,連朝廷自己,都刻意地忽略了這一茬。
前兩任鎮北王,都是自家確認繼位侯爺位置,接受了來自鎮北軍的宣誓效忠后,再象征性地給朝廷發個折子,面子上走個過場。
現在,主動請冊封,其實就和南門關外依附燕國的小國一樣,希望從朝廷那里獲得來自法理上的認同,也相當于是,曾經的強藩,不,確切地說,是大燕國中之國的百年鎮北侯府,再度要歸附于大燕的朝政體系之中。
但御書房內,
皇帝并沒有因此而露出激動之色,雖然,集權,是每個腦筋正常的皇帝都想要做的事情。
集權,也不是瞎集權,集權成了乾國那樣子,那還玩個屁!
統御大將,確實會為上位者所猜忌,但一國之中,沒幾個大帥軍神級別的存在鎮著,這國,還怎么立?
“病危”,
病危了。
雖然先前就有了猜測和預感,但當事情真正的發生時,皇帝依舊感到一種迷茫,甚至是……憤怒。
自己從父皇手上,繼承的是一個疲憊的大燕,但戈矛鋒利!
現在好了,
兩大鎮國基石都要沒了,
自己還怎么玩?
在看到第二封奏折時,
皇帝整個人,當即陰沉了下來。
“魏忠河。”
“奴才在。”
“宣平西侯入宮面圣。”
……
這皇家辦喪事,真的比普通人家的喪事累多了,普通人家的喪事送個棺,送個草,也就是從村口到村西的距離。
而皇帝,得從皇宮到皇城外老遠的皇陵,且還得早早的去。
正如姬老六先前所說的,兄弟家死了至親,你不得來幫忙?
鄭侯爺沒辦法,只能去了,其實,他也沒啥事兒要干。
宣讀詔書不用自己,禮儀規矩也不用自己,就純粹地穿著甲胄,當了護送陵寢的衛士隊長。
沒辦法,誰叫他是現在京城里僅存的軍功侯爵呢。
大皇子雖然也是,但他是皇子,大喪時身為人子,不得披甲執銳。
所以,
鄭侯爺今天相當于穿戴著整齊的甲胄,站了一天的軍姿,且還正因為你和皇帝關系好,所以更不能偷懶懈怠,
這他娘的能不累么?
聯想到西邊軍情送來時,提到過蠻族王庭軍隊白天剛進行了盛大的閱兵,晚上就遭遇了夜襲,這敗亡得真不冤。
回到家,
鄭侯爺就開始泡澡。
四娘一邊幫鄭凡按摩著肌肉放松筋骨,一邊匯報著行禮等物品的收拾情況,因為后日就打算離京回晉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