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乾人從朝堂到民間,都渴望再出一個刺面相公來。
官家將要下旨讓李尋道入樞密院,這在上京城,已經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李尋道沒拒絕,他下山,本就是打算要入仕的,只不過,他跟官家告了假,要回后山修養一個月。
反正東南那邊和楚人已經罷兵言和了,戰事不吃緊。
所以,
現在的李尋道,身著白紗長衫,坐在一處小塘邊,正在煮茶,其面前坐著的,正是大乾文華第一人,姚師姚子詹。
姚師是個妙人,世人都想和他結交,想和他結交的原因在于,姚師只結交大人物。
早些年,
赫連家家主和姚師曾是莫逆之交,聞人家家主是姚師的知己,就連大楚攝政王,也是極愛姚師的詩詞;
近些年,姚師和大燕的靖南王同桌吃過飯,還曾在鄭侯爺所在的盛樂城里教過一段時間的書,給孩子們做啟蒙。
論結交天下英豪,姚師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現如今,李尋道風頭正盛,不日就將入樞密院,成為大乾朝堂上的軍政大佬,姚師出現在這里,和他喝茶,就沒什么好奇怪的了。
世人都認為燒得起冷灶才是真本事,但能把熱灶通通燒上一遍,其實更難,他姚子詹,就是熱灶好手。
冷灶嘛,嘿,還真沒那個閑工夫,再說了,有燒熱灶的能耐,誰稀罕去淘弄那犄角旮旯的冷灶?
現如今,姚師從三邊都督位置上退下來后,有了這一層邊鎮履歷,直接入了中樞,現在,人們都稱其為姚相公了。
“姚師現在過得好么?”李尋道問道。
“我是個什么模樣的人你又不是不曉得,詩詞歌賦,那沒的說,倒是有那一份底氣,至于其他的,軍務政務這些的,哎喲,我這一大把年紀了,可真撐不住案牘之勞形了。
再說了,官家好不容易趁著當年燕軍南下的契機發難,一舉掃清了朝堂,獨攬大權;
之所以將我推入中樞,官家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呢,
也識趣兒。
官家說什么,我就應什么,反正官家英明,我也糊涂,這樣也挺好,事兒至少能辦得勤快點了。
我名聲早夠了,
為此這一大把年紀了還得時不時地去留宿那花街柳巷以求自污;
所以,真犯不著像以前的那些老相公一樣,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兒和官家故意鬧僵著以求文官的氣節,也不會沒事兒做就盯著官家納妃修個小園子什么的就指著官家鼻子罵什么民脂民膏以獲剛直之名。”
“倒是頗有燕國宰輔趙九郎的風采。”
姚子詹當上相公后,很快朝野就有人議論,說他是紙糊的相公,而趙九郎在燕國對燕皇唯唯諾諾,則有泥塑的宰相之綽號。
“哈哈,承你吉言,能將我大乾,變成他燕國那般氣象,我這心里,也是舒坦吶。”
“他死了。”李尋道說道。
“額……我知。”
“姚師,喝茶。”
“好,喝茶。”
二人開始喝茶。
少頃,
姚師放下茶杯,
看著李尋道,
問道:
“你心里,真的不恨了么?”
這是誅心之言。
其父為國為民,為國羽翼,卻最終落得個獄死的下場;
如今,他也要入樞密院了。
真的,能不恨么?
雖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身而為人,身為人子……
難不成,這后山修煉,真的能將人之倫理之情給抹去了?
李尋道看著姚師,正準備回答,卻在此時,忽然將目光投向了池塘中的那一株白蓮。
而后,
閉上了眼。
姚子詹也看了看那白蓮,又看了看李尋道,默默地,捧著杯子,繼續喝茶。
少頃,
李尋道依舊閉著眼,卻揚起手,
道;
“我看見了一個人。”
姚子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