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
李密在數百名侍衛的護衛下,帶著一群文武視察位于江陽縣的倉庫。
倉庫距離長江只有三四里之遙,開有漕渠和長江想通,從長江吹來的江風十分強勁,將旗桿上的‘魏’字大旗吹得啪啪作響。
江陽倉是李密最大庫房,兩百余座大倉庫組成了一座比洛口倉城略小的倉城,周長約有十五里,倉城內的糧食足有兩百多萬石,還有大量兵甲帳篷等物資。
李密數百侍衛的簇擁下,認真的視察江陽倉城,就防火防水等安全方面提出了一系列問題,這是關乎大魏國運的重地,容不得他有一絲大意。
從始至終,李密全程黑臉,看起來心情相當不好,事實上從南下之后,他便沒有真正高興過,盡管他在軍事上節節勝利,可在政治上卻一點都不順。
江南士族在江南綿延千多年、根深蒂固,無論是衣冠南渡的僑姓士族,亦或是世居江東的士族,都極其排外,一直將江南視為禁臠,即便是朝廷中樞亦不得插手,便是隋文帝也只能采納安撫的手段,他讓次子楊廣坐鎮江南,一是楊廣有平定陳朝之威,使江南士族不敢造反,二是楊廣乃是蕭氏之婿,這一重身份和江南士族交往,達成一些妥協,而之后,楊廣為了更好安撫陳朝舊臣,一口氣納了陳后主第四女廣德公主、第六女豫章公主陳婤,以聯姻為紐帶,將江南士族綁上了大隋的戰車,然則盡管如此,反反復復的叛亂也在江南時常上演,直到楊廣正式登基,許以江南士族實實在在的利益和權力之后,這些人才心安理得的幫楊廣維護地方上的穩定。
一個強勢的皇帝,一個大統一的王朝尚且落到妥協的下場,李密這樣一個前途未仆的外來軍閥的處境可想而知。
這段時間不管他如何安撫討好,都得不到江南士族支持,原因在于李子通、沈法興是江南士族扶持起來了的代言人,他殲滅了這兩南方勢力倒是其次,關鍵是士族需要的利益給不了,若是滿足江南士族的胃口,則是對麾下將官的不公,會寒了大家的心,軍隊是他的立足之本,李密不可能在戰前讓將官們失望。兩者之間,李密自然是選擇了忠誠于他的軍隊,而不是以家族為重、風吹兩邊倒的江南士族。
江南士族自然不滿了,他們不敢與李密直接對抗,便以自身的影響力,鼓動百姓。這樣的結果是江南民眾也不擁護李密,視他為外來侵略者,他派去的官員不是被殺死,就是無法立足,使他在真正掌握的地盤只有江都、歷陽、丹陽、毗陵這四個郡,另外的吳郡、余杭、會稽、宣城名不符其實。而歷陽和丹陽還是因為杜伏威之故,沒有士族存在,他照搬杜伏威政策執行,便很快安定了下來。
無奈之下,李密只能加強對軍隊的管理,以求軍隊和地方百姓不起沖突。
說起來,這不得不感謝楊侗,若是五年前的話,李密這么搞,軍隊早已開始崩潰,但楊侗打造威武之師、文明之師的理念壯大著自己的軍隊之余,也影響到了其他諸侯,在這方面,從亂民之中脫穎而出的李密無疑是學得最深刻的一個人,他見了太多不法之事,心知這一伙‘草寇’之所以蛻變成現在的魏軍,完全是得益于嚴苛的軍法,所以他對軍法抓得相當緊,魏軍的戰斗力姑且不論,單是遵紀守法這方面,到哪里都能獲得民心無數,若李密當年效忠的楊玄感有這么一支文明之師,絕對可以橫掃天下,百姓夾道歡迎,只可惜時移世易,相對于‘威武、文明’理念深入人心的隋軍,魏軍在民間的影響力還是大有不如。
江南對于李密來說,是新入手的地盤,他在這里的影響力遠不如深耕多年的中原,如果給他一年時間,他完全有信心奪得這里的民心,但顯然,他的敵人不會給他休養生息的機會。故而,在戰爭來臨前,他退求其次,著重來抓軍隊素養,只求江南百姓不對魏軍反感,戰時,不給他捅麻煩即可。
他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江南百姓和江南士族并不領情。最讓李密憤怒的是他從李子通和沈法興手中收編到了七萬多軍隊,可陸陸續續都逃了,哪怕殺了千余人也止不住逃亡潮。
李密甚至懷疑自己來江南的發展是否正確,但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退路可言,連爭取江南士族支持的時間都沒有,因為從踏上江南這片土地后,就沒有消停過。
南方也不是靜土,江南的六個勢力之中,他只滅了最弱的兩家,還有杜伏威、蕭銑和孟海公都在威脅著他的生存,而林士弘也只是名義上的效忠。
李密也不得不承認,杜伏威和蕭銑比其他人更難對付,在奪取丹陽郡時,遭到杜蕭聯手反擊,他的軍隊損失了六萬余眾,若是降到李子通、沈法興的雜兵也就算了,可他為了一戰定乾坤,派出的盡是精銳之師,這損失疼得他心都快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