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楊侗對蕭銑不放心,而是他對蕭銑的這些心腹不放心,他不僅要把蕭銑調離荊襄,還要將他的心腹處決,這些人冒著殺頭之罪跟著蕭銑造反,并非是善良之輩,死有余辜。
而通過今晚來看,那些武將都是毫無紀律可言,實際上,烏合之眾目光短淺的弊病,在蕭銑起兵之初便暴露無遺,蕭銑率眾前往巴陵時,被蕭銑封為車騎大將軍的沈柳生,只因擔心會師后,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受到影響,竟將前來迎接他的徐德基扣押殺害。蕭銑為給軍隊一個交代,只好下令斬了沈柳生,從那時起,蕭銑的內部問題就暴露無遺,他根本駕馭不了這些人。
同時,蕭銑也不識人,這些被他引為心腹的人,毫無忠義可言,一知道蕭銑失勢,便個個投機取巧的討好,說著深悔造反之類的話,這不是賣主求榮是什么?蕭銑居然還為他們苦苦爭取前程呢。
楊沁芳擔心道:“出爾反爾,會不會壞了你的名聲?”
“我只答應饒過蕭銑,這些人可沒有包含在內,通過這些人今晚的表現,也不是什么好貨色,我大隋軍隊,決不容許這些害群之馬混進去。殺了他們反而可以平息民憤,收擾民心。”
楊沁芳遲疑了一下,道:“要不干脆在半路把蕭銑殺了,這樣就可以永絕后患?”
楊侗搖了搖頭,“蕭銑已經沒有資本了,像江夏的軍隊,已經被我大隋徹底掌控,他想調起一兵一卒都不行了。政治上,等戶籍制、均田制落實到位,誰也拉不起造反的隊伍,蕭銑也不行,殺不殺都沒有絲毫用處。而且他畢竟當過蕭梁之主,且蕭氏在荊襄乃至整個南方都有巨大的影響力,殺了他恐怕會激起南方反噬,不利于南方的穩定。所以他活著,對我們的用處更大。”
楊沁芳這才恍然大悟,過了半晌,又問道:“我看參與晚宴的,還有很多南方士族,這些人恐怕是想當我大隋的官呢。”
“皇族和世家共治天下由來已久,他們太想當官了!”楊侗冷冷一笑,對著楊沁芳說道:“南方士族是蕭銑的中堅力量,梁國的根基就在這些人身上,梁國強盛,他們跟著水漲船高,梁國衰落乃至滅亡,他們也跟著衰弱,蕭銑投降了,這些世家自然就向新主投誠。這和他們個人喜惡無關,實乃是利益使然。世家大族之所以有底氣跟皇家叫板,關鍵就在于他們與國家、皇族的利益牢牢的綁在一起,不可分割。說白了,世家大族就是一些賭徒,他們兩邊下注,只要瞅準時機贏了一把大的,又是幾十上百年的無限風光,無論在哪方下注,他都贏了。蕭銑敗亡沒關系,大不了我轉過頭來重新投靠隋朝好了,一樣是位高權重、吃香喝辣。”
事實上,關隴、關東士族也是如此。
但楊侗卻不想按著以往的套路玩,這是為了讓整個民族在競爭中得到良性發展,如果讓世家把持朝政,派系之間又會勾心斗角,而內斗,歷來是中原王朝衰敗的病根子;其二,大隋文武來源復雜,沒有形成一個個利益派系,如果南方派系完好無損的保留下來,并步入朝堂,必將成為天下最大的派別,各自為政的元勛們根本無法匹敵,他們為了更大的利益訴求,必然想盡一切辦法,支持蕭月仙未來的兒子對太子之位發動猛烈攻勢。歷史上的李恪是一個庶子,但他卻成了李承乾最大的威脅,憑什么?憑的是隋朝的遺老遺少,以及岑文本為首的南方派系,這些人所產生的龐大威力,讓有著關隴權貴全力支持的李承乾都差點搞不過,更不要說沒有一個外戚的衛鳳舞母子了,所以于公、于私,楊侗都不容許這些人步入大隋朝堂。這些人表面上文質彬彬、風度翩翩,骨子里實則是男盜女娼,想找他們點罪證實在太容易了。更何況,黑冰臺這些年也沒忽略過南方,雖然在南方分布的人手不如李淵那邊多,但南方各大士族莫不在黑冰臺的監督之中。
“世家大族就不會忠誠任何人嗎?”
“在國和家之間,世家子弟率先選擇自己家族的利益,之后才會考慮國、百姓,至于皇帝,則擺在最后。當然了,也有一些忠貞世家子弟為末代皇帝殉難,但他們代表的是自己,與他們所在的家族沒有半點關系,我們所敬重的烈士應該是他本人,與他的家族沒絲毫關系。當然了,一些王朝也有世代忠烈的將門,但很遺憾,我大隋建國太短,頂多只有三代忠良,比如說來氏、薛氏、周氏。”
“那你要什么時候對荊襄士族下手?”楊沁芳有些躍躍欲試。
“等到蕭銑的軍隊改造完,再利用百姓對南方士族的不滿之心,來下手。”
楊侗嘆息一聲,道:“接受投降軍隊從來都是老大難,因為這里涉及到一個利益再分配的問題,利益若是分配不當,就會出現大麻煩。比如說曹操吧,他第一次打宛城的時候,就是沒有把利益關系處理好,從而讓張繡察覺到曹操瞧不起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曹操下一步會奪他兵權,于是降而復反,差點要了老曹的命,但盡管老曹逃過了一劫,卻也付出了嫡長子曹昂、宿衛大將軍典韋,以及眾多曹軍將士的命。所以一般情況下都會讓投降將領繼續領兵,比如我讓杜伏威繼續統領江淮軍,也是為了不觸犯主將的利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當然了,這也跟杜伏威立足江淮多年有關,他對江淮地形相當熟悉,這一點,是我們沒人比得了的。”
楊沁芳看了楊侗一眼,輕聲道:“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你是我的親人啊!而且你又準備為將,讓你知道這些,對你個人、對我們家族都有好處。”
楊侗此言一出,楊沁芳頓時羞紅了臉,心里甜滋滋的低下頭。
小皇姑少女懷春的小模樣,讓楊侗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