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最后一絲余暉消失在琉璃瓦后,小太監們有序點燃蠟燭,照亮殿中每一個角落。
朱祁鎮用膳完畢,喝了茶,重又拿起張侖的卷子看了起來。
“王先生,你說,遂發槍真比火銃更厲害嗎?左輪手槍威力更大吧?”
“陛下,你都快會背了。”王振已經看過這份卷子了。
當年他是蔚州一名小小教官時,便對帶兵統將充滿向往,恨不得有朝一日像成祖那樣,縱橫草原沒有敵手。這些年,從教官成為掌印太監,夢想一直沒變。
看到這份卷子時,他內心的震撼無法形容,如果這兩種兵器真能做出來,他親自率軍蕩平瓦剌,以閹人之身立下蓋世功業,名垂青史可期。
無論如何要做出這兩樣兵器。王振暗下決心。可在朱祁鎮面前當然不能這樣說,張侖這混小子當面頂撞他,說得他啞口無言,他得想辦法讓這混小子知道利害,哪能在皇帝面前為他美言?
朱祁鎮笑笑道:“朕越看越是心喜,不免多看幾遍。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宣馬卿進宮。”
馬順懂啥?王振抽空出殿,寫一張紙條派心腹小太監塞過門縫,讓馬順提前做好準備。
…………
袁瑄匆匆回府,在府門前下馬,把馬鞭扔給護衛,問門子:“侯爺回來沒有?”
這位爺脾氣苦怪得很,奴仆只要犯錯,必罰穿女人衣裙,若惹他不高興,被罰穿女人衣裙守大門,以后還有臉見人么?門子不敢怠慢,趕緊點頭哈腰道:“回公子的話,侯爺剛回府。”
袁瑄徑直去書房,一見袁祉便道:“哥,徐鵬舉沒有參加校閱,反而張侖被帶進宮了。”
校閱為年輕勛貴子弟謀取進身之階,對勛貴來說很重要,若有哪家子弟憑本事通過,謀到一份差事,勛貴們都會老懷大慰,但放在朝廷,不過小事一樁。今天在親軍府發生的事,還沒傳開。
袁禎下衙回府,來不及問及袁瑄參加校閱回來沒有,袁瑄前后腳進來,還帶回這么勁爆的消息。
他一時想不起張侖是誰,皺眉道:“張侖?”
“英國公府那個被趕出府門的廢物。”袁瑄在下首的椅子坐了,把今天發生在親軍府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道:“我覺得這事透著古怪,哥,你說呢?”
袁禎年過四旬,長相英俊,頜下三絡長須為他平添幾分瀟灑。他下意識撫了撫垂到胸前的長須,靜靜聽完,道:“你想說什么?”
“哥,你相信一個賭、博被趕出府的人能寫出好策論嗎?陛下出的題是‘何以北伐’。哥,如果是你,會怎么寫?”
他為這次校閱準備了大半年,長兄特地請大儒暢談大勢,也談到陛下有北伐之意,畢竟西南平定,唯一禍患便是北邊。就這,他還寫了一個多時辰才交卷。
張侖之前不怎么合群,有些神秘,大家不知道他的深淺,可臨近校閱他還去賭,可見這人不務正業,沒有半點進取之心。這樣的人,能寫出什么好策論?偏偏他還是第一個交卷,還是唯一一個被朱勇帶進宮的人。
這當中要沒有貓膩才有鬼了好嗎。
袁禎沉吟道:“這題確實不好答。你怎么答?”
“現在不是我怎么答,而是張侖怎么答。哥,成國公帶他進宮,若不是他寫了大逆不道之言,便是成國公要把他舉薦給陛下了。”這才是袁瑄最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