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健的聲音慢慢的變得柔和,出現了一種徐云川來到這天臺之后第一次聽到的勉強能稱得上對話的語調。
“那時候,我父親出事了,我和我媽匆匆離開國內,沒時間和也沒機會去調查核實。對我媽的話,我自然每一個字都信,從來沒有懷疑過。”
許云川能想得出來,當時高健的父親背負著大案,警察在找他,公司的人也在找他,甚至他偷偷在外邊投資,連累的那些投資人也在找他。
高健和他媽媽不走,必然會受牽連,那樣匆忙的情況下,高健哪還有時間去思考事情的真實性。
“你可能不知道,你媽才是你爸出事的最大一個誘因,她貪慕虛榮,永不滿足,野心很大。嫉妒我爸在公司比你爸有話語權,不斷的慫恿你爸另起爐灶,甚至讓他把我爸趕出公司。你爸嘗試過,奈何那時候我爸在公司威望極高,他成功的幾率不大。所以才有后來的鋌而走險,你爸的事,你媽要負首要責任。”
如果是之前,高健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可是現在他不得不聽著這些曾經壓根會嗤之以鼻的話。“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時候你在外地上大學,你爸,你媽都輪番在公司里鬧過。我爸為了顧全大局,都壓下去了。或許你不知道,你爸是二婚,你媽當時小三上位,你爸婚外情生下了你。你媽是你爸的秘書,當年只是個打工妹,后來盯上了你爸,一夜之間飛上了枝頭。你爸的前任,是你媽趕走的,如同你和你媽當年一樣,他們也是孤兒寡母,這么多年他們也過得挺不容易,我爸在的時候還在暗中幫襯著……你媽的人品,公司里那些老員工都知道。這事是我爸臨終之前告訴我的,想確定真假也簡單,你外公外婆都建在,他們在老家,你去問問便知。”
沒有任何征兆,也不知道是身體真的虛弱的站不住,還是承受不住剛才這幾乎翻天覆地顛覆性的打擊,高健一屁股坐在滿是灰塵的天臺上,目光呆滯,望著居民區升起的梟梟炊煙。
想笑,笑不出來。
想哭,沒有眼淚。
想喊一聲,胸口堵得厲害。
良久之后是那虛弱的聲音,背對著高健:“為什么要這樣,她為什么要這樣?”
高健口中的“她”,徐云川自然聽得出來,那是他心中曾經無限偉大,如今又轟然倒塌的母親。
“或許只有一個原因,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不死心,不甘心客死異鄉。灌輸你仇恨,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回到國內,用仇恨之名拿回公司。恐怕,你要不是你說的將死之人,你也不會出現在這里和我見上你口中的最后一面。”
高健奮力抬起頭,想要多看看頭頂高遠的天空,或許在質問那個她最敬重的女人,又或許在問老天爺,他的人生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你說的不錯,她就是這么向我灌輸的。如果不是我人之將死,公司我一定會拿回來,只可惜來不及了。”那只有點無力的手緩慢抬起,在半空中晃了晃:“你走吧。”
“高健……”
高健打斷了他的話:“就看在十五年前,你喊我哥哥的份上,求你,在我死之前,給我留點最后作為一個人的尊嚴。我沒臉見你,也無話可說。也別打聽我的事,就當我和我媽在十五年前已經死了。也別恨那個女人,說到底是她生了我。”
徐云川欲言又止,被施了魔法一般舉步不前,也無法瀟灑的轉身離開天臺。
還在他猶豫著怎么打破這死一般沉默的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伴隨著重重腳步,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挺年輕男人,橫亙在他和高健之間。
那人蹲在地上,抓著高健泣不成聲:“哥,哥,我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