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蘇澈對燕廷玉并無幾分殺意。
出身將軍府,耳讀目染之下,他當然知道戰爭的殘酷。敗軍亡國,這都是難以料定的事。馬革裹尸,共赴國難,這是他自小便聽父親說過的話。
他想要為父親報仇,但也知道,殺一個燕廷玉,除了顯示自己器量狹小之外,無一益處。
而不用燕廷玉所說其中利害,蘇澈也知道,對方若是在梁州出事,那恐怕剛剛安定下來的此地百姓,又要陷入戰亂之中,還要連累江湖各幫各派。
蘇澈之前沉默,實是考量頗多。
但現在,當這件事被燕廷玉揭開,親自說出口之后,他忽而覺得,哪怕是要背負罵名,是不是也要將對方除去才好。
若不是早就想好,這等威脅之語,對方不會說得如此平靜,似是根本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
這人,若有心算計江湖,那必是江湖之惡。而又身在朝廷,此等器量,也恐非天下之福。
蘇澈已然按劍。
盜帥與他相交,對他脾性素來知曉,此時見他的冷峻面容,當即猜透他在想什么。
是以,不由得伸手拽了他衣袖一把。
“當務之急,還是攔下顏玉書。”盜帥說道:“他此前受傷,此時正是最好時機。”
“受傷?”蘇澈聞言,目光已經朝謝橈那邊看過去。
無他,此地躺了三人,兩個半死不活,一個已經沒了氣息的,要說誰能成掣肘,必是此人。
“他是跟在謝云舟身邊的大修行。”盜帥說道:“中毒而死。”
蘇澈聽后,下意識想起了瑤無艷,如顏玉書所說,對方也是被商容魚設計,以毒為輔才殺之。
另一邊,江令寒和季子裳聯手,已經將涌上來的這些人全數制住。或者說,是殺了一半,打殘廢了一半。
盜帥微微皺眉,因為他注意到,殺人最多的,竟然是出身聚義莊的季子裳。
依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他并不覺得對方是這等好殺心狠之人。
江令寒也是不由看過來,道:“想不到季兄出手這么重。”
季子裳撣了撣袖袍,一笑,“或許,這就是師傅派我來的原因吧。”
場間之人自是沒法聽懂的,但他并不在意。
這些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人命,照理來說,自然是該殺的。可話又說回來,該殺與否,終究是要官府來定奪,他們為民除害,其實也是觸犯了律法。
江令寒已經知道了這些人就是近日城中失蹤之人,但哪怕之前已經注意過,其中并無葉常青,可此時,他還是在下意識尋找著。
“也沒有云家主。”盜帥說道。
蘇澈看著的,只有那不遠處的身影。
石門旁,只有玉書一個人站著,至于伊雪稠等人,早已不知何時就離開了。
他站在門口,輕扶著左臂,衣袖上有血洇透,沾了灰塵。
只不過,他的神情依舊含笑,在看著這邊的時候。
場間刮來了風,自石門里,吹得他衣衫飄搖,烏發輕動。
火光朦朧,地下晦暗,蘇澈覺得,對方雖然就站在那里,卻如同亙古般定格在不可觸及的遠處。兩人之間好似隔著什么,看似很近,實則太過遙遠。
他知道,對方沒走,是在等自己。
蘇澈朝那邊走去。
“哎。”盜帥下意識要攔,但伸出的手卻收又收了回來。
一旁,江令寒也抱劍朝那邊走,季子裳同樣如此。
盜帥咬了咬牙,也得要走,可冷不丁地,腳脖子竟是被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