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同看著大劍師恪,眼神之中,隱有期待。
因為他知道,即便彼此有些理念不同,一個主戰不和,一個求和不戰,但在墨家的立場上,兩人是絕對一致的。
他們都想讓墨家更好,讓傳承和機關城存續下去,所以此時,方不同想要從對方這里聽一個結果。
“你覺得,他帶來的人,是蘇澈?”大劍師恪的聲音有些渾厚,如同鐵鑄一般。
方不同點頭,“盜帥一路與機關城聯系不多,但鬧出的不少動靜,都在你我眼中,他為什么如此,你我也都明白。能讓他值得這般做的人,也只有蘇澈。”
“既是明白,何必再問我?”大劍師恪問道。
方不同皺眉,“你這是什么意思?”
“將軍府與墨家有舊,蘇將軍生前,也與巨子交好,平北軍中,甚至還有不少我墨家男兒。如此淵源,既是他生前囑托,墨家不該不管。”大劍師恪沉聲道。
方不同看著他,語氣同樣一沉,“但現在情勢不同,后周和燕國虎視眈眈,若蘇澈在此消息透露,他們必會借此發難。若此事傳去舊都,燕長安必會以大軍圍剿,機關城定會陷落!”
“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么?”大劍師恪平靜道。
方不同第一次沉了臉色,“荒謬!”
“數月以來,墨家老人皆以手中傳承和技藝為重,對后周和燕國使者態度惡劣,甚至不予理會,一應周旋,皆是越先生等人在做。”
大劍師恪毫不掩飾,又像是這些話在心里積攢了許久一般,“你們雖是為墨家傳承著想,不欲落于他國之手,但此舉又豈是真的為墨家討好?諸般態度,皆被送去兩國,你也明白蘇澈身份若被他人所知,必是禍端,但為禍源頭,正是你等!”
方不同拍桌而起,咬牙切齒,怒目而視。
他今日約對方來此的緣由,本是商議關于蘇澈來機關城之事,卻從未想過,竟會被對方反來說教!
虧他之前還想過彼此聯手,便能壓下墨家其余聲音,然后在周旋中找一條最適合如今墨家的出路,可現在看來,對方跟自己全然是不在一條道上的。
方不同呼吸粗喘著,緊緊盯著仍是閉目而坐的大劍師恪,不發一言。
至于一旁的穆大師,更是朝椅中縮了縮身子,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與己無關。
這時,大劍師恪睜眼,搖頭一笑。
“你笑什么?”方不同咬牙道。
“我只是想起,當年梁國大行寺佛子禮時,出過命案?”
“是又如何?”
“彼時的你,似乎也是這般易怒暴躁。”大劍師恪平靜道。
方不同雙眼瞇了下。
“今日來時,我觀你精神略是萎靡,還以為你沒有睡好,或是瑣事太多以致勞累,本想勸你保重身體。”大劍師恪看著面前這人,咧嘴一笑,“但現在見你還會生氣,有余力拍桌,該是吃飽喝足,身體無礙。”
方不同沉吸幾口氣,才道:“大劍師能說會道,老夫今日也是第一次領教。”
“巨子生前,也時常這般夸我。”大劍師恪起身,帶動手腕鐵鏈聲響,轉而便把大劍背在了身上。
“你先想好自己對兩國的態度,真是主戰不和,還只是為了跟越先生他們慪氣吧。至于蘇澈,身份若是暴露,要如何應付燕國和后周,那是他自己的事。”
他轉身便朝殿外走去,“墨家答應將軍府的,是會把他帶來墨家,至于安危,若他自己都不盡力,咱們也看顧不上。”
看著那道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光影下,門關上,晦暗再來,方不同緩緩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