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互相見禮完畢,李密問道:“賀小郎與鄭公相識?”
賀禮微笑,說得模棱兩可,十分含蓄:“勞李公動問,略有來往。”
問題他說得含蓄,鄭太公卻直白:“前幾日,這位賀小郎君曾去滎陽城,投貼于我家門上,與老夫做了一樁交易。”
李密頓感驚奇,這位賀小郎的身份,他曾聽程咬金說過,普通貧寒子弟,與滎陽鄭氏當不至有來往才是,可看現下這情形,鄭十六顯然挺喜歡他,這位鄭太公待他也頗為禮遇,這是為何?
心里想著,便問了出來,鄭太公當下便把賀禮為了賣件農具直接寫了篇文章投鄭氏門上的事情說了,說完笑道:“賀郎一篇《勸農書》寫的真真精彩絕倫,個中見地,不止老夫,就連洛陽、大興城里的朋友們看了,也是稱道的。皆說賀小郎小小年紀,卻機謀膽略皆有,如此大膽,如此奇行,這天下怕是只有賀郎一人爾!”
李密、程咬金聽得目瞪口呆,看賀禮的眼神就像看一朵鮮艷的奇葩,這世間還有為了賣件農具,就給人投篇文章的?!有這等才學,做什么不是做,居然去賣農具……這種奇葩,天下怕是真只有賀禮一個!
賀禮也呆了,并且,滿臉的不敢置信,聲音都有些結巴:“鄭……鄭公,你把晚生的文章說給你的朋友聽了?”
鄭太公摸著胡須,微笑頷首:“有佳文自當共賞之,君既有這等才華,當讓才華現天下,如此俊才,藏著掖著豈不浪費?”
一旁的鄭十六贊同的連連點頭:“賀郎,你在兩都現下可是聲名卓著的俊才啊!”
然而賀禮并不覺得高興,反而想捂臉,倒抽一口氣,直接問:“這主意不知是鄭家哪位郎君出的?”
鄭太公笑瞇瞇的看著他,問道:“賀郎何以想知道?又怎知這主意不是老夫出的?”
賀禮搖頭道:“當日列席四位鄭郎君,鄭十六不用說,鄭七端方,鄭十清正,鄭十三雖有些鋒銳,卻也是守禮的君子,而鄭公你,不像是會這樣欺負年輕人的老人家,所以,這是何人出的主意?”
鄭太公不置可否,只問:“你知道了當如何?”
賀禮:“要替晚生揚名,怎么不提前打聲招呼呢?若是提前說一聲,晚生再精心修改一次措辭也好,遣詞用句太過粗糙,羞于見人吶!”
神情間很是扼腕。
這是賀禮的真實心理活動,當初寫文只想著忽悠鄭氏買他的東西,根本就沒仔細斟酌措辭,就想著干一票完事,行文很是淺顯粗糙。結果鄭氏居然幫他把文章宣揚了出去……這是黑歷史好嗎!
麥綽子是一種足以傳承上千年的經典款農具,十分實用,在機械時代來臨和普及之前,可以預見肯定能在廣大北方種植小麥、大麥的地區得到推廣和使用,未來只要有人寫農書一類的書籍,比如他為了捂馬甲已經吹出去的《天工開物》,肯定會記上一筆。
而這農具的發明和推廣,還是他寫文章向滎陽鄭氏推薦的,這等奇葩事,也肯定會被當做逸聞記上一筆,他的文章肯定會被人屢屢提及——
那么措辭淺顯直白的文章,毫無文采可言的文章,竟然要一再的被人提起,甚至還可能記載道史書上,被后人一再閱覽,眼看著是名垂青史,賀禮卻覺得這是遺臭萬年,丟人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