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紅的朝陽之下,又一個早朝結束。
文武百官三三兩兩的越過波光粼粼的金水橋,各自返回衙門。
李東陽略微慢走幾步,和兵部尚書劉大夏閑談幾句,到午門外的翰林值房稍坐,“東山兄,張昭欲以北直隸衛所移遼東實邊,你意下如何?”
這句話問的是有背景的。
劉大夏前幾天上書力陳真理報掌握輿論的壞處,但是他的奏章并沒有批。而是被留中。
恰恰,前段時間第二次奏陳兵政十害,并且要求辭官回鄉。弘治皇帝沒有同意,而是令劉大夏“兵政十害”的具體內容報上去。
在劉大夏眼中,明王朝此時是國家民窮財盡。現在應該革除弊政,消減開支。
但是,張昭還在瞎瘠薄折騰。弘治皇帝竟然想讓張昭到遼東屯田,積攢錢糧,然后剿滅朵顏三衛。他怎么可能同意?
自土木堡之變后,于謙于少保以兵部和五軍都督府攻掌兵權。隨后兵部逐漸凌駕在五軍都督府之上。到弘治年間,劉大夏這個兵部尚書,有權對明朝軍隊的任何事務發表評論,且份量很重。
但是,張昭執掌后軍都督府,按照職權,同樣可以對北直隸衛所擁有發言權。而且,他和戶科都給事中王承裕兩人擁有著廢除衛所的“人望”。
廢除衛所的好處,目前朝堂諸公都是看的到的。而經歷過之前張昭的真理報和徐光祚的論道報的口水戰,京中上下對廢除衛所都有共識。差別只在如何廢除上面。
而弘治此時偏向張昭的意見,這就很微妙啊!
怎么,兵部尚書的份量何時比不過一個后軍都督府的伯爵?
李東陽找劉大夏“談話”,是怕這位仁兄真的辭職不干。第一,弘治皇帝還是很看重劉大夏的,希望他干下去。第二,劉大夏是李東陽推薦的。
這其實也是內閣的意思。李東陽和劉大夏私交甚好,由他來出面和劉大夏溝通。兩人不僅僅是鄉黨。而且同為天順八年的進士,而且還同時是庶吉士。這關系鐵的沒話說。
…
劉大夏坐在值房的板凳中,窗外的廣場上樹影被朝陽照的斜斜的。他看一眼窗外的景色,收回視線,嘆口氣,道:“賓之,如今國困民乏。張昭怎么老想著征戰?那人血染紅的爵位真的那么好?”
時年六十六歲的劉大夏須發皆白,看著老態龍鐘,但說話很不客氣。
李東陽還是笑瞇瞇的模樣,說道:“東山兄,張昭在天子面前打包票,不用國家一分銀子。”
他對張昭平定韃靼之前,先滅掉朵顏三衛的戰略是認可的。
劉大夏喝口茶水,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賓之,這是蒙蔽天子吧?北直隸所有衛所中的士卒、以及其家屬加起來只怕不下有一兩百萬人。移民遼東,路上都不吃不喝嗎?
遼東的土地再肥沃。如今是夏季。走過去種冬小麥,也得來年才有收成吧?這些人這幾個月怎么熬?死在路中,就是作孽!”
李東陽依舊不惱,慢條斯理的解釋道:“移民遼東將會分批次進行。鑒于宣府的形勢,那里的衛所暫時不動。先遷大寧都司那里的衛所。”
劉大夏皺眉,“懷來、延慶兩地的衛所也要遷離?這可是拱衛京師的力量。賓之,你沒有忘記瓦刺人是怎么打到京師來的吧?”
土木堡之變是明朝大臣們心中永遠的痛。煌煌大明,竟然被蒙元余孽打到京師,連皇帝都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