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地為她拭著眼淚,撥了撥被淚水打濕粘在臉上的發絲,千頭萬緒都不知從何說起。
她突然看著他問:“北望哥,你還會走嗎?”
那眼神里充滿了期待。
他的心里一顫,知道她問這話的意思,他覺得自己十分的為難,如果說自己還會走,一定會傷了她的心,然而自己不可能不走。
終于,他還是很婉轉地說:“士兵與將領注定屬于戰爭,可是戰爭還沒有結束,侵略還在繼續。”
她的目光瞬間陰暗下去,像被一柄無情的利刃劃傷,說不清是痛苦還是失望:“你還是會走?你不是為了我回來的?”
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的問題,他真的不想讓她失望,但他知道沒法逃避,他只能選擇坦白:“現在邊關的百姓將士聯手抗敵,糧草從幾個月前就開始吃緊,拖也拖不下去了,我是回來找皇上要糧草的。”
“我懂了,如果不是為了糧草,你還是不會回來。”她的眼神瞬間黯然。
他沒有回答,他已沒有勇氣回答,但那是一種默認,不為糧草他肯定不會回來,他用不著敷衍,因為他這種事沒法敷衍。
她的眼里一下子淚水涌起,口中囈語般地念叨著:“梯橫畫閣黃昏后,又還是斜日簾擾,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像東風!”
念著念著,淚水奪眶而出,大顆大顆的。
她抬起淚眼,看著他問了一句:“如果你只有一次機會選擇,在我和戰場,你是留還是去?”
他沒有回答。
因為,他沒法回答。
亂世之中,國家正遭遇危難,身為將領,只有披掛上陣,浴血沙場,哪有資格談兒女情長。
她默默地流著淚,每一滴淚都是失望至極。
“北望哥,你變了,我真的沒想到,十八年的情意,到頭竟只是落花有意,我好想回到以前,能看到那個總是關心愛護柔水的你!”
他說:“是的,我也想回到那些云淡風輕的從前。只可惜,戰爭沒有給我們選擇。”
她問:“難道戰爭會比愛更重要嗎?”
他說:“戰爭沒有愛重要,可戰爭是愛的敵人,戰爭會傷害與毀滅愛,只有平息了戰爭,愛才會有自由。只要戰爭存在,愛就會撕裂,就會痛苦,這種痛苦不只是我們兩個人的,而是所有人。也許,我放棄戰爭后,是可以擁有著我們兩個人的幸福,可是其他的人呢?會有多少人飽受戰爭與滄陷的苦難與傷痛!對于尊嚴氣節來說,我又豈能容忍霸權與邪惡的猖獗,豈能臣服于強盜,卑躬屈膝而活,我豈能讓人指著脊梁罵我懦夫!”
“你就是一口的為民為國,國家和百姓又到底給了你什么?”她說,“你看岳家,關家,還有你們宗家,誰不是盡忠報國,誰沒立下過汗馬功勞,可結果呢?你再看看皇帝,那些只知道喊口號,紙上談兵的大臣,他們又做過什么,可他們的日子過得比誰都好。你用鮮血換來了什么,換來的是相愛不相守,換來的是朝堂上的一群行尸走肉!有一件事我還沒跟你說,如果你不回來的話,我也會寫信跟你說,當朝國師花通天已代他的二兒子花白月向爺爺求親,被爺爺拒絕了,花通天走時說,國師府不夠大那皇宮夠大,讓我等著進皇宮,如果你真已無心的話,皇宮我是不會進,花家雖然名聲不大好,但也正是風光得意之時,花白月也并不差勁,你要知道,我不可能為了一個根本不再在乎我的人等一輩子……”
宗北望的腦子里嗡地一聲。
他突然感覺世界末日一般,水不流了,鳥不飛了,草枯了,連地面都干裂了,山峰都倒下了……
腦海里一片空白。
一直以來,她都是他浴血戰場的精神支柱,在無數個寂寞孤苦的深夜都是枕著她的容顏而眠,曾幻想,有一天戰爭停止,國泰民安,他將她娶回家。
然而,這個夢嘩啦一聲碎了。
如同他心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