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起。
如花迸射,映照艷陽,凄美而蒼涼。
鮮血汩汩。
方玉山沒有立即死去——和影視劇里的不一樣,就算是一劍穿心或者割斷頸上的動脈,人也不會立刻死去。
方玉山倔強的站著,望著梅殷,泛散的眼眸里,依然憧憬和崇拜。
最后留下了一句話,“國已滅,死家,無悔耳!”
鮮血不斷噴涌,身體機能逐漸喪失,方玉山無法站立,緩緩倒下,在即將失去意識的剎那,留給了這世界最后一句話:國公,我等終究皆螻蟻啊。
大恨。
方玉山死了,死不瞑目。
他素有大志,他想改變一切,但他只是個螻蟻,出于對梅殷的崇拜而依附于他,結果到頭來才發現,梅殷和他一樣,其實在朱棣這位皇權天子下,都是一介螻蟻而已。
梅殷眼神悲戚。
方玉山濺射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青花儒衫。
那么鮮艷。
宛若鮮花朵朵盛開。
他緩緩彎下腰,拿起方玉山的長劍,對二兒子梅景福頷首道:“景福,拔劍罷。”
梅景福在顫抖。
他還年輕。
他原本是可以跑的,而且梅景福知道,就算他跑了,父親梅殷也不會怪他,但是從生下來接受的教育束縛了他,讓他沒有徹底舍棄忠孝之心,所以他留下了。
明知是死,也要留下。
可梅景福終究是怕死的,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沒有勇氣拔劍,更沒有勇氣像方玉山一樣,對這個世界瀟灑的說幾句話。
他顫抖如篩康。
當梅殷讓他拔劍時,梅景福的內心充斥著對死亡的恐懼,從牙縫里斷斷續續蹦出幾個字:“父……親……孩兒……孩兒不……不……想……想……死。”
一旁的朱高煦一聲長嘆。
梅殷也是一聲長嘆,心軟了,“景福,是為父選擇錯了,可惜事到如今,你我都沒有回頭路,你如果真不想死,為父便舍棄氣節,茍活幾日,去求朱棣。”
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想了很久,才緩緩點頭,“如果姑父想要這樣,侄兒可以成全。”
大局已定。
一個梅景福改變不了天下大勢。
但如果梅殷活著去見父皇,為了梅景福的生死而祈求父皇的話,這里面的意味很大:意味著當梅殷跪下的那一剎那,父皇靖難,便得到了建文舊臣的認同。
從今以后,父皇就是大明再無絲毫異議的正統天子!
意義無比重大。
梅景福臉色變了,嘴唇慘白而哆嗦。
他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父親梅殷,將從一個忠臣于建文帝的骨鯁直臣,變成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從搶奪朱文圭開始到今日的所有事情,都變成笑談。
父親梅殷,將列名史書上,被后世億萬人恥笑。
而他梅景福,也會因此列名史書中,連那蜀后主劉禪都不如。
梅景福怕死。
但他自小耳濡目染,骨子里深處也有讀書人的氣質,有些事他可以接受,但有些事,哪怕是死,也不敢接受。
若是接受了,忠孝兩字,他無一字沾邊。
于是聲音顫抖但堅決無比,“孩兒不敢,孩兒也不愿讓父親背負千栽罵名,成為后人茶話之間的笑談資本。”
長劍出鞘。
然而他看著手中的長劍,卻始終沒有勇氣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