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是醫生,雖不至于苛刻,但習慣了井然有序,他有自己的偏執,也許因為偏執,所以單身至今,說起來,追求他的女生也不少,可他寧可追求美食也不流連美人。
有時候,我擔心他需要去其他科室診斷一下某些**方面的取向問題。
我告訴他,店里絕對不會弄錯面,因為每個吃面的人都知道自己點的是什么,每個人都清楚自己的選擇。
鱔絲面(干的)加荷包蛋和鱔絲面加荷包蛋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面。一碗香菇面筋面加荷包蛋、一碗大排面加素雞和一碗香菇面筋面,一碗大排面加素雞加荷包蛋,是不同的四個人下的兩比不同的單字子,誰也不會弄錯自己的。
沐春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人其實最不清楚的就是自己。”
“其實很簡單,我給你催眠一下,一切都一目了然。”
沐春哼了一聲,他已經等得不耐煩。
“這是日積月累的學問,這種面館熟人來的多。”
“熟人也不可能弄清楚啊。”
我笑笑沒有再回答,沐春不是吃面的人,他的身上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書卷氣。不會理解一個面館的復雜系統是如何簡單運作的,這是人和人之間自然形成的規則,加上時間的磨合再難的事情也變成了自動化。
“我吃到一個螞蟻。”我把螞蟻夾到碗邊,讓它繼續留在那里垂死掙扎。
沐春說那是一只米蟲,我說就是螞蟻,我們看了它圓圓的身體和幾條腿,毫無忌憚地趴在一根舉高的面條上。
我繼續吃面,螞蟻在碗邊面右爬行。同桌另外三個吃面的客人看了看我,低頭繼續吃面。
誰要是拿一只螞蟻找店家的麻煩,準會被吃面的客人無聲嘲笑。我雖然沒有一些吃面的行家那般只要有面世界上沒有米飯都沒關系,卻深諳這江湖道理。
幸好沐春也沒有大驚小怪引人注意。在回魔都做醫生之前他在國外工作多年,平日里說起那段時光時他常常欲言又止。我對他的那段經歷了解甚少,只知那時他有一個女朋友,離開魔都去國外,雖然看起來光彩,實則多有不愿也身不由己。
回來后,沐春就投入身心科的工作,這段經歷不喜提及,提及不喜。
我聽過一句話,喜歡吃面的人多半不會太壞,喜歡在這種擁擠的面館吃面的人,多半是個好人。既不會占著位置閑聊也不會吃的滿桌子都是湯水,一碗面趁熱吃,走出面館明日再來。
還是那幾張面孔,吃來吃去那幾種口味,沒什么特別的。濃油赤醬幾十年,素雞荷包蛋辣醬自己加,這碗面到底有多好吃?這讓人怎么回答。
問的人多半不知江湖何處,不如先照著前面的人點上一碗。
“這不是正常的食物。”沐春說,“你看,蟑螂和螞蟻都不吃這里的東西。”
我已挑盡碗里的最后一根鱔絲,剩下半碗光面。
回答道,“你以為這個世界還有什么食物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