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巴驟然毛發炸起,他明白自己說的話根本就沒能取信路明,他此刻的每一眼,每一次神情閃爍,或許都是在考量到底應該讓自己怎么死?
喬巴幾乎是在瞬間磕起了頭,帳內并沒有鋪設地磚,只是一片較為平坦的土地,但土中多少也有幾塊硬石頭,此刻他這樣磕頭,很快額上便破了皮,開始流出血來。
但喬巴滿不在乎,如果可以,他甚至能去親吻路明的腳背——只要路明能饒他不死。
而路明冷冷地看著他,道:“我在乎的,不是張拓死了這件事情,你逃就逃了,為了保住自己的命賣了張拓也無可厚非,畢竟我清楚你們這些山匪的本性……只是我十分討厭有人在我面前賣弄小聰明。”
喬巴繼續用力磕頭道:“爺……喬巴知錯了。”
路明轉過身去,懶得看他:“你既然還能回來,至少證明你還清楚自己的斤兩。至于張拓……死了就死了,死人沒有價值,你……倒是對我還有那么點用。商隊里遇上兩塊難啃的骨頭只能當作是你們運氣不好,我可以不怪你。”
喬巴聽見這話,心中大喜:“謝爺仁慈……”
“不過。”路明踱著步子:“你這一次竟敢對我面不改色地撒謊……不能姑息。你那左手的小指頭和無名指……對我來說沒什么用,你看著辦吧。”
喬巴兩眼一黑,只覺得又從天際跌落到地面,摔得骨斷經折。
他跪在原地愣了半晌,單手顫抖著去撫摸自己的兩根指頭,確實,他不是左撇子,右手或許因為握刀,每一根手指都不可或缺,即使是小指頭,也影響巨大。
而他的左手,砍掉兩根指頭,卻一樣可以握韁繩,一樣可以用三指控弦開弓射箭……
只是,這終究是自己的指頭啊。
他臉上的神情不斷變化,一會兒悲哀一會兒憤慨,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咬了咬牙,猛然拔刀!
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嚎,大帳外的兩位“門神”都驚了一下,忙不迭地掀開大帳的布跑了進去。等到他們看清楚發出慘嚎的人正是剛剛進去的喬巴,而兩根指頭正在地上冒著血花,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路明踱到虎皮椅子旁緩緩坐了下來,端起茶盞,神情平靜:“帶他下去包扎吧。”
而喬巴臉色慘白,忍住劇痛的同時,又在原地跪好,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才被兩人攙扶起來走了出去。
路明看著火光,大帳內空無一人,而他輕聲道:“你的背后是誰?”
在大帳角落一處濃郁的黑暗,有個人影緩緩地站了起來,宛如鬼魅,他走出黑暗,半邊臉被火光照亮。
李四。
“你應該問,我們侍奉誰。”李四靜靜地道。
“我向來對你們這種存在敬而遠之。”路明搖了搖頭道,“但不要以為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你們。侍奉神靈?這世上哪里真的有神靈?你們只不過是一群騙子罷了,唯一的差別,就是你們不光騙別人,還騙自己。”
“或許你對我們有些誤解。”李四臉上的神情和路明一樣冷峻,道:“但以后還有很多時間讓你明白,只要……你加入我們。”
他走出了陰影,但步伐輕慢就好像一只慵懶的老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而他一直這樣走著,直到沿著大帳的邊緣把整個大帳用腳步丈量了一次,他抬頭道:“尺寸方圓之中,難不成路兄想讓自己一身的才華就此埋沒?在這種地方,當一個土匪頭子,就算手下再多,劫來的財貨再多,又能如何?”
路明半閉上眼睛,他當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心中仍然有一團火,他還想要看見自己所希望的將來,只是……
“我沒什么才華。”路明有些疲倦地閉上了眼,“我只不過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罷了,你們太高看我了……”
“我們從來不看錯人。”李四沉靜地看著路明道:“路兄的心里有一團火,它還沒有熄滅,木蘭將軍不理解路兄,但這世上,并非只有長城是路兄的歸宿。”
“木蘭將軍……木蘭她放逐我,自有她的道理,從始至終我也未曾責怪她分毫,也正因為她是那樣一個人,我才會傾盡一切去侍奉……哪怕雙手沾滿血污,哪怕筋骨寸斷……至于我心里的火,即使要點燃它,那個人也不該是你,或你們。”路明干脆仰頭躺靠在椅子中,隨意地擺了擺手道:“李先生,請恕陸某照顧不周,我疲了,敬請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