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終究是大伯自己心里過不去那道坎,他覺得我父親死得早,就剩下我和胤雨兩個孩子,他要是還把胤雨要了過去,有些對不住我父親。”公輸胤雪搖搖頭,“我那時候還只是個只懂得每日讀書、學做女紅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在我眼里,大伯、三叔對我和胤雨一直都很好,而四叔雖然不怎么喜歡我和胤雨,但他是個直性子,對子侄向來一碗水端平,出去打獵帶回來的獵物,也從來都會給我和弟弟留一份。”
“我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我會慢慢長大,長發及腰,與我的那些姐姐們一樣,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郎君,幫他管管家,理理事,若他也喜歡讀書寫字,我可以在書房陪著他,幫他磨墨,為他添油……”公輸胤雪的眼神里露出幾分追憶之色,卻漸漸暗淡了下去,“直到那一天。”
“那時候胤雨才四歲,是我的跟屁蟲,天天就喜歡跟在我后面姐姐姐姐地叫著。他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看見我伸出一根指頭遞給他,這樣他就知道我是愿意帶他在身邊的。”
“那天是廟會,我跟著大伯一起去廟里上香,我也不會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如果我不是親眼看見那位一直照顧我和胤雨的老嬤嬤將我弟弟推向那滾滾而來的車輪底下,我根本不會相信,原來我的身邊一直潛伏著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
“我撲了上去,那時候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希望馬車軋死我后還能留胤雨一條命在。還好四叔及時趕到,一刀劈斬下去將那馬腿齊刷刷砍掉,只怕我和胤雨早就死在了那條街上。”
“你四叔救了你?”秦軻想了想,“他不是也應該希望你弟弟死嗎?”
公輸胤雨咧嘴笑了笑:“這我還真得感謝四叔,他雖然心里一直厭惡我弟弟,但那也只是因為我弟弟當初比他更有機會繼承家業而已。”
“大伯當天夜里就把那嬤嬤拉到了祠堂前,質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但那嬤嬤也硬氣,不管家法如何嚴苛狠辣,一直到她斷了氣,也沒說出一句話來。之后,我大伯的病越發重了,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公輸胤雪幽幽地道:“我二爺爺知道這件事情有鬼,暗中查了大半年,才發現那嬤嬤是我三叔幾經輾轉塞到我身邊來的,為的就是在必要的時候……”
她沒有說下去,不過這事兒的前因后果,秦軻也已經聽得十分明白。
對于這種豪門的爭斗,他之前沒有親身經歷過,自然也很難想象出這其中有怎樣的兇險,又有多少陰謀和爾虞我詐。
他只是生在平民之家的一個普通百姓,如果不是那場災荒,他遇上了師父,只怕他今日都不可能有機會坐在公輸家這座氣派非凡的宅邸里。
但聽得公輸胤雪說起這些事情,他心中其實也有幾分憐憫。
一家人,卻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形同水火,甚至還要置人于死地,這樣的家何嘗還有幾分溫暖?
“這些年你也是過得挺苦的。”秦軻輕聲嘆息道。
公輸胤雪慘淡地笑道:“旁人都以為我們這樣的千金之家,如何尊貴,卻不知道其中的臟污也遠勝尋常人家。”
秦軻嘆息一聲,也知道這種事情說出來必定心里不好受,邁開步伐走了幾步,坐在公輸胤雪身邊,道:“你也不用太過傷心,至少你還有個一直親你敬你的弟弟,不是么?”
公輸胤雪望著遠方,微微點頭,眼神逐漸堅毅:“說得沒錯。如果不是為了胤雨,我早就離開了公輸家,走得越遠越好。但既然胤雨在這兒,我就該為他謀劃一次。”
(今天有點晚,來不及校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