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那我們是不是趕緊去通報項將軍?有他主持大局……”將領強忍著心中的寒意,念叨著:“那可是高長恭啊,當年他八千……”
“住口!”李昧一聲暴喝,“擾亂軍心,胡言亂語,不用項將軍過來,我現在就可以下令斬了你!”
“是……末將錯了。”
其實李昧何嘗不記得當年高長恭在唐國境內橫行無忌的“壯舉”。盡管那時他還遠沒有到如今的地位,也從未在戰場上與青州鬼騎打過照面,但高長恭這個名字任誰提到都要先皺眉嘆氣——他早已是唐國人心底的逆鱗,是令人難以啟齒的恥辱。
只是李昧望著那不斷逼近戰場中央的青州鬼騎,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他還沒狂妄到以為自己單槍匹馬就能帶兵上去硬扛,嘆道:“項將軍和王玄微交戰正酣,誰又能靠近去傳令?如今我們只能先行應對,一邊等著將軍自己回來……”
他默默地算著青州鬼騎的數量,道:“大約四萬……若只是青州鬼騎,倒還不足以擊破神武天軍的大陣,除非……”
除非有什么是他目前沒有察覺到的。
有時候真話說出來真的很讓他感到挫敗,但經歷過一次失敗的他充分吸取了經驗,明白不管是項楚、王玄微也好,還是高長恭也罷,這些天下頂尖的人物,腦中計謀考量遠超于他。
“荊吳和墨家本就盟好多年,這一次我們唐國與滄海聯手,荊吳會支援墨家也是在預料之中。”李昧默默地在心里計算著青州鬼騎一路前來的時間,自語道:“只是……為什么是現在?”
從一開始合圍,到今天終于把王玄微堵死在此處,經歷了整個過程的他十分清楚項楚在其中花費了多少精力,且不說軍隊的調撥,光是這干河河床之中洶涌的巨大水流,就是項楚調來數萬民夫、俘虜參與工程,才取得的成果。
而荊吳軍如果只是臨時救援,何以隱藏了這么久的行蹤,又何以來得這么及時?
沒錯,及時。
李昧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僅僅在做著困獸之斗的墨家騎兵,似乎從他們陷入的狼狽和危機來看,荊吳軍來得并不及時,甚至是為時已晚,可數萬大軍行進,不像斥候奔走,當然做不到轉瞬即至,想要掩蓋這樣龐大的軍隊行蹤,哪怕是青州鬼騎也不可能全速奔襲。
他們必定沿途一路阻斷了消息傳遞,同時多路行軍,約定在某些地點匯合、分散、再匯合,才能擁有如今的勢頭。
“難不成……這都是預先算計好的?”李昧瞪圓了眼睛,斷臂處的疼痛似乎也加重了幾分。
王玄微,高長恭,這一對雖然彼此為盟卻從來談不上知交好友的兩位將軍,如果真是在他們唐國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聯起手來,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不過唐軍的靈魂人物,項楚,已經很快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這也是你的一步棋,對不對?”平靜的眼神看起來沒有絲毫波瀾,反而身體里的氣血隨著他澎湃的心情運轉得更加迅猛,“把自己作為誘餌,讓別人去當魚鉤,你就不怕自己直接被大魚叼進嘴里囫圇吞了?”
王玄微的眼睛里仍然流淌著金光,但他的面容已經顯得越發疲倦,連低下頭咳出的鮮血里也不再帶有金色流沙,而是逐漸暗淡如銹水。
他能堅持到現在還不倒下,與其說是運氣,倒不如說是一股意志在強撐,可誰也不知道,他的極限究竟在哪里。
“既然是釣魚,當然不能僅憑強勁的魚竿,至于為什么是我來做魚餌……其實談不上半點犧牲和壯烈,不過是一個適合與不適合的簡單抉擇罷了。”王玄微微微瞇起了眼睛,“想要釣到你這條大魚,我就是那個最合適的魚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