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婧英驀地抬起頭來看著蕭練。蕭昭業也怔在當場。他記得他自己在沒回來的時候,也曾看到過很多未來會發生的事。“你也能看見未來的事?”
蕭練平淡道:“與你之前所看到的不一樣,還要更清楚一些。”
蕭昭業冷笑道:“就算是這樣,本宮為何要相信你?你難道不是巴不得本宮死么?本宮不死你哪來的機會?”蕭昭業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似無心地掃過何婧英。
何婧英心中泛起一陣厭惡,強行將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
蕭練懶懶地笑了開來:“我當然不是為了救你,但只有保住你的命才能保住阿英的命,不然你以為你的命值幾個錢?昏、君。”
何婧英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
蕭昭業臉色一百,五指在袖中驀地收攏,血絲從眼底爬了上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猙獰。他咬牙一字一句地說道:“給本宮滾!”
蕭練干脆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手里閑閑地把玩著佛珠:“讓我來告訴你,日后會發生什么吧。今年之內皇上會重病殯天,你登上皇位后由竟陵王與西昌侯兩位王爺輔政。但朝中大權完全把持在竟陵王手里,而你就是個生性**、行為放蕩、揮霍無度的昏君。”
蕭練毫不留情地將那些難聽的話說了出來。
何婧英臉色蒼白地搖頭道:“蕭練,你別說了。”
蕭練意猶未盡:“對了,后人還傳言你不僅昏庸無道還沉迷女色,并且還喜好南風,連兩男一女共度春風的事你都做過。哦,還罔顧人倫與先帝留下的嬪妃通奸。你人頭懸在正陽門外,供百姓唾棄,人人都拍手叫好……”
蕭昭業氣得臉色發白,廣袖一拂,將書桌上的東西“噼里啪啦”全都摔了下去:“住口!”
蕭昭業顫抖著指著蕭練:“你給我滾!滾!!”
蕭練大笑:“我說的這些就是后人對你的評價,我若出了這個門,不出兩年你就身首異處,留下的是千古罵名,是千年來世人對你的唾棄嘲笑!”
“滾!本宮是怎樣的人,不需要你來評判!”
蕭練冷冷地看著蕭昭業:“成王敗寇,你若是敗了誰還會在意你本性如何?誰還會在意你有沒有做過好事?只有你為萬人唾棄,篡位者才能穩坐王位。”
蕭昭業終于怔住了。饒是他再怒火中燒,也能分辨出蕭練這句話的對錯。
成王敗寇,就是如此殘忍。
何胤嘆道:“殿下,方才蕭練說的那些污蔑你的話,與前朝宋廢帝的所作所為如出一轍。微臣知殿下為人,殿下斷不用為此煩惱。只是我們未來怕是要早做打算了。”
蕭昭業脫力一般跌坐到椅子里:“依何大人所見當如何?”
何胤看了蕭練一眼說道:“微臣認為我們應當在殿下登基后削弱王氏,架空竟陵王。在此之前還請殿下韜光養晦,保存實力。如今南北戰事在即,殿下需得做好表率,只要有朝臣的支持,往后竟陵王只要拿不到殿下的錯處,必然不敢反。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磋磨他們。”
蕭昭業苦笑道:“王氏禍患本宮如何不知,但皇爺爺這么些年都沒能削弱他們王家的勢力。本宮又如何能削得下來?”
何胤溫和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我們既然能提前預知事情,我們便可早做準備。何況竟陵王若是在皇位上不能贏了殿下,王氏一族也未必人人都還會繼續對竟陵王忠心,等他們內部起了爭執,我等自有機會趁虛而入,從內部亂了他王氏一族。如今只需要早做綢繆。”
蕭昭業的情緒似乎沉在一個谷里,盡管他知道何胤所言非虛,但他始終覺得他面前是深淵,頭頂懸著的是刀斧。他仿佛又回到了亂石崗被安陸軍圍剿的那一刻,漫天遍野都是粘膩的紅色的鮮血,他從尸山血海中闖出來,卻看見自己父親的頭顱滾落在自己腳邊。他與這個世界之間的屏障轟然倒下,他直面那些血腥,直面自己的家在烈火中焚盡。他直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謾罵。他是亂臣賊子,他一事無成,他沒用,他窩囊,他是個廢物。
他不能結交黨羽,因為皇上不喜。可是他不去結交黨羽留給他的結局就是身首異處。
蕭昭業頹然地癱倒在椅子里,過了許久,他扶著座椅兩端的手才恢復了知覺,他抬頭看著眼前三人,疲憊道:“你們先下去吧,容本宮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