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笠心里一動,手里的茶險些灑了,他生怕燙到韓悅,趕緊移開茶杯,呆了一會,見韓悅還是撅著嘴一動不動,只能硬著頭皮把茶杯端到他嘴邊,剛端了一半,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了,把茶杯拿到自己嘴邊,抿了一抿,又吹了一吹,這才又把茶端到韓悅嘴邊。韓悅撅起薄薄的嘴唇,輕輕嘬了幾口。
屋里靜的只有爐火里的柴燃燒的噼啪聲。喝完茶的韓悅,砰地一下直直地倒在枕頭上,又沉沉地睡去。掌笠舒了口氣,忽覺有些倦意,也回床睡去。
等掌笠再次醒來時,屋里已無人。他匆匆梳洗完畢,走出房門,見一下人在院中掃殘雪。于是上前問道:“請問韓公子,他人呢?”下人見狀停了手中的活計,躬身道:“公子下山去了。”
走了?我竟然不知道。掌笠有點悵然。他以為早上至少韓洛川要跟他道謝什么的。可竟然一聲不吭的走了。從昨日上午到現在,這位韓公子只跟他說了兩個字,還是無趣兩個字。雪獵無趣,還是自己無趣?
接下來了一連幾天的儒家清談會,都沒有那位韓公子的身影。掌笠幾次想張嘴問問旁人,但還是忍住了。最后一天,是談玄會。這次他該出現了吧。掌笠想著走進了聽堂。掃了一眼,依舊沒見到那位紅衣少年。有兩人起身講了一通玄學理論,掌笠自然聽不進去,只禮貌地點頭附和。這時忽聽有人說:“有請洛玔君談玄。”洛玔?韓洛玔!他在這里嗎?掌笠定睛環視。只見前二排立起一人,一身束了腰的月白長衫,別了高山玉冠,長發披在腦后,細腰乍背,分外凌痩。原來他早就在了,只不過眾人都直身端坐,看不出背影。掌笠心思一松:前幾日他是否也來了,我沒看到么?
有人竊竊私語:“這韓公子的老師師承嵇先生,玄學也是正宗正派了。”“是竹林七賢的嵇康先生么?”“怪不得如此風流特秀,不羈紅塵。”“正是啊。不知這次韓公子有何高論。”下面一片感嘆。
只見他向前深施一禮,又轉過身向四周施禮一周,掌笠有些臉熱,不知覺挺直身,仰起頭。
只聽的“夫稱君子者,心無措乎是非,而行不違乎道者也。夫氣靜神虛者,心不存乎矜尚;體亮心達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審貴賤而通物情。物情順通,故大道無違;越名任心,故是非無措也。”
掌笠自小習孔孟儒家,對老莊玄學沒什么讀列,自然也聽不懂韓悅這段嵇康說,但那悠悠之聲,緩而不頓,更像樂聲流過般。望著他的背影,竟有些癡了。
“音可玄,畫可玄,萬物皆可玄。習名教之有為,法自然之無為,有為無為之間,自由出入,方可道也。”
“好一句音可玄,畫可玄,萬物皆可玄。說得妙,洛玔君,不如撫琴一曲吧。”有人提議,立刻被眾人附和。
嵇康先生的一曲絕世《廣陵散》世人皆知,不知傳人韓公子琴技如何了。立刻有小道童抱了一把墨色古琴。韓悅再次向眾人深施一禮,坐在琴前。眾人輕聲齊和:“廣陵散,廣陵散,廣陵散。”許久,又許久,未發一聲,待眾人正納悶時,突然琴音驟響,如松沉而曠遠,穿過眾人飄向山間大地。一縷裊裊輕煙從他身前升起,堂內淡淡松香升起。眾人不禁紛紛一肘撐桌閉目側聽。散音緩緩,香煙淡淡,空山之中,如羽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