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仆從如云的范氏大院宛若死城。
月如鉤,范三睜開了眼睛。
“給他喂一碗參湯。”
范文程冷靜下來了,并沒有急促的問范三,他已經知曉建州一千多大軍可能回不來了,這時候再催促范三毫無作用。
一碗參湯下肚,范三還沒張口,眼淚就先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范文程背過身沉聲問道:“范三,大軍呢?”
范三蠕動一下嘴唇,膽怯的瞅瞅范肖山,范肖山淡淡的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越詳細越好。”
范三這才低聲道:“我們被人伏擊了。”
“誰?”
“大同府官軍,黑壓壓的一大片人。”
“這不可能!”范文程的聲音變得凌厲。
范三低聲道:“這是多拉爾將軍說的,他還說終于遇見一群真正的明國人了。”
“對面的明軍打的誰的旗子?”
范三搖搖頭道:“不知道,多拉爾將軍只是很高興的就帶著大軍沖過去了。”
“這么草率嗎?”
范三哭喪著臉道:“一個不留的沖上去了,三個牛錄編成三隊,就留下我們六個不會打仗的在最后,沒法子,我們也只好跟上去,然后對面就有大炮轟過來,我的馬被鐵球砸死了,我就掉在地上,對面的火槍打的跟放炮竹一般,小的就一頭鉆進旱獺洞里。”
范文程咬著牙道:“你看清對面的人了嗎?”
范三想了一下道:“沒有,只有一大排釘著大鐵釘的木板,哦,下面還有轱轆,我看見烏達牛錄額真沖到大木板跟前,才用錘子敲打了一下大木板,就被木板縫隙里鉆出來的長槍給刺穿了,還挑起來收到木板后邊去了。”
范文程的目光落在一個干瘦的中年人身上,就聽那個中年人道:“火炮,火槍,長矛,偏廂車,明軍裝備。”
“對面有多少人?”
范三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只聽見多拉爾將軍喊:今日戰死此地……”
干瘦的中年人嘆口氣道:“這是無路可逃了,前方敵軍最多,卻也是唯一的生路,鑿穿敵陣才能有一條活路,這樣的軍令,在軍中并不新鮮。
想要圍住我建州一千大軍,沒有八倍以上的敵軍,多拉爾不至于這樣做。”
范文程又問道:“你為何不遵守軍令死戰?”
范三瞅瞅范肖山,見范肖山面無表情,就低聲道:“當時多拉爾將軍已經落馬,第一次沖鋒失敗了,對面的火槍打的跟炒豆子一般,建州的猛士最多沖到距離敵陣五十步的距離就死傷殆盡了。
多拉爾將軍就帶著掉下戰馬的建州猛士徒步進攻,被人家的火槍打的抬不起頭,這時候,多拉爾將軍就冒著明軍的槍彈繼續往前沖,小的親眼看見他被打中了,眼看無力翻越人家的大木板,多拉爾將軍就射了一箭,嗯,是響箭,在后邊重新集結準備繼續進攻的建州猛士聽到了響箭,就放棄了隊形,四散離開了。
小的沒有馬,追不上他們,就只好拱進旱獺洞里躲藏。”
干瘦中年人道:“什么樣的響箭?”
范三苦笑道:“您讓我怎么說嘛。”
中年人對身邊的仆役道:“取我的箭囊來。”
不一會仆役拿來了箭囊,干瘦中年人取過長弓,抬手就射出去一支響箭問范三:“是這種?”
范三搖頭道:“不是這種,聲音似乎更加尖一些。”
中年人點點頭抬手又射出一枝響箭,然后就瞅著范三。
范三繼續搖頭道:“聲音沒有這么短。”
中年人再次射出一枝響箭,范三立刻道:“就是這種聲音。”
干瘦中年人長嘆一聲對范文程道:“此箭射出,就是告知部屬,不需理睬主將死活,四散逃命去吧……不到絕望之時,斷無此等軍令。
這個狗奴才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