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一時陷入了沉思。
父親已經很可憐了,這時候如果再欺騙他,以后父子見面的時候恐怕不會好看。
說實話吧,這對父親來說應該是晴天霹靂,想想父親那個九頭牛都拽不回來的性格,夏完淳很擔心他會干出一些什么讓他痛悔三生的事情來。
想了很久之后,夏完淳還是在紙上落筆好生勸說了父親一番。
他沒有揭露張峰,譚伯明真正的身份,只說他還是一個學生,對這些事情一概不知,還借用書院先生的話表達了自己對大明江山的憂慮。
告訴父親,自己接受父命,去京城勤王……最后用了大篇的篇幅講述了母親跟弟弟的生活,講述了母親是如何思念他,弟弟因為見不到父親總被鄰居家的孩子稱為——沒爹的孩子,他幫弟弟出頭幾次之后,反而招來惡鄰居的報復——砍掉了家里的幾棵桑樹云云……
玉山書院有一群人專門是研究話術的。
大部分都是秘書監的人,他們發現說話其實是一門很強大的學問,需要好好的研究,如果研究到精深處,話術起到的作用不會比火炮差,至少,也能跟《白毛女》這種可以掀起人同仇敵愾之心的戲曲看齊。
夏完淳已經沒有興趣跟父親講什么政治了。
因為說了,父親會認為這是旁門左道之術,不是正大光明的學問。
還是師傅說的清楚——所謂政治就是讓我們的對手從臺上下來,我們自己上去,臺面上來說,政治就是——各階級利益代表的斗爭,搶奪國家行政權的體面說法。
父親是不懂這些的。
父親已經用事實說明了他不是一個好的官員,更不是一個好的父親。
藍田唯一適合父親去做的事情就是去玉山書院教授《易經》,對于真材實料的進士父親來說,他對《易經》的了解遠遠超過他對政治的了解。
給父親回了信,夏完淳又寫信拜托自己的師兄們對父親這種腐儒多擔待一些,將來拆穿局面的時候莫要把事情弄得血淋淋的,讓父親一時接受不了尋了短見就不好了。
萬一父親還是想不開,就不妨用點溫柔的手段……
處理完畢了家事,夏完淳就正式越過黃河向京城進發。
才過了黃河,面前流民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景象就讓夏完淳心情沉重的連呼吸都成了負擔。
揮刀砍死了一些想要搶劫他們行李以及戰馬的強盜,夏完淳才要出口氣,就看見更多的流民向他們圍攏過來。
人群中有男人,有女人,還有老人,孩童,可以說,只要是能動彈的都沖過來了。
夏完淳怒吼一聲,帶著部下落荒而逃……
他分不清這到底是李弘基的軍隊還是百姓。
很多時候,流寇的軍隊跟流民群基本上沒有什么差別。
面對處處攔路的流民,夏完淳終于有些后悔了,自己應該從山西方向進京的,而不是繞一個圈子從開封過河。
好在他們的戰馬速度很快,那些虛弱的流寇或者流民們總是追不上他們。
馬不停蹄的穿過李弘基的領地,終于踏上了河北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