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很希望能從夏完淳這個云昭唯一的弟子身上打聽到一些蛛絲馬跡,好為江南的未來籌措一些可以與藍田討價還價的本錢。
現在,沒希望了。
夏完淳沒有隱瞞藍田對江南士紳的看法,他們甚至對江南士紳有些蔑視。
錢謙益知曉,在藍田的士人中間,他們將大明的**,破落,乃是滅亡都歸罪于江南士紳。
“你們不能這樣!
我江南也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也有為百姓嘔心瀝血之輩,更有為大明興旺奔走,乃至身死,乃至家破,乃至斷子絕孫之人。
你們不能因為一部分人的罪惡,就認為江南無好人。”
夏完淳瞅著有些聲嘶力竭的錢謙益道:“對百姓好的人,我們會把他們請進先賢祠,為百姓舍命的人,我們會把他記在心里,為百姓斷子絕孫之人,我們會在四時八節供奉血食,不敢忘記。
至于你們……”
錢謙益踉踉蹌蹌的離開了夏允彝家的前廳,此時,他心亂如麻,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災難就要降臨在江南,而他發現自己居然毫無應對之力,只能等著烏云籠罩在頭頂,然后被電閃雷鳴擊打成齏粉。
“牧齋先生,身體不適?”
夏允彝連忙攙扶住錢謙益,關心的問道。
錢謙益看著夏允彝那張透著虛偽的面孔,輕輕推開夏允彝道:“只求彝仲賢弟日后能多存良善之心,為我江南保存幾分文脈,老朽就感激不盡了。”
說罷,就在老仆的攙扶下,匆匆的離開了夏府。
“你把牧齋先生怎么樣了?”
夏允彝匆匆的回到廳堂,見兒子又在咯吱咯吱的在那里咬著糖藕,就大聲問道。
夏完淳拿了一節糖藕放在父親手里道:“沒有啊,我們談的很是愉快,就是后來我告訴他,江南土地兼并嚴重,等藍田征服江南之后,希望牧齋先生能給江南士紳們做個榜樣,一戶之家只能保留五百畝的田地。
然后,他就生氣走了。”
夏允彝驚疑不定的看著兒子瘦峭的小臉道:“藍田律不是說,一家之土,不得超過一千畝嗎?”
夏完淳笑道:“那是北地的政策,江南土地肥沃,大多數是水田,如何能這樣做呢?”
夏允彝點點頭,學兒子的模樣咬一口糖藕道:“江南之痹政,就在土地兼并,其實土地兼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土地兼并者不納糧,不繳稅,損公肥私。
長此以往,百姓自然會越來越窮,士紳們就越來越富,這是不合理的,我與你史可法伯父,陳子龍伯父這些年來,一直想促成官紳百姓一體納糧,一體繳稅,結果,這么些年下來一無所成。”
夏完淳笑瞇瞇的看著父親道:“很快,他們就會主動納糧,主動繳稅。”
夏允彝呆滯的停下正要往嘴里送的糖藕,問兒子道:“如果他們不愿意呢?”
夏完淳笑著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齒道:“那怎么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