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擊退涼州軍’的那股喜悅逐漸消退之后,虎賁軍的士氣便一下子跌落了,因為逐漸冷靜下來的士卒們,看到了遍地袍澤的尸體——白晝間他們沒有時間細忖這件事,但此時此刻,他們卻有足夠的時間來面對恐懼。
僅片刻工夫,虎賁軍士卒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們默不作聲地將袍澤的尸體搬下城墻,臉龐上,眼眸中,滿是恐懼。
他們不敢去想,待明日日出,待涼州軍再次攻城時,他們會不會成為這些尸體中的一員。
盡管潘袤得到了褚燕的提醒,立刻帶人鼓舞士氣,但說實話效果不佳。
畢竟虎賁軍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支十分稚嫩的軍隊,大多數人還沒有看淡生死的覺悟——今日白晝間他們表現地十分英勇,那也僅僅只是他們當時沒有空暇去仔細思考罷了,并非是有了覺悟。
對死亡的恐懼,讓虎賁軍的士卒們士氣大跌,以至于當他們下城墻用飯時,絕大多數的虎賁軍士卒捧著飯碗在那發呆,看似根本沒有用飯的胃口。
甚至于,有幾名年輕的士卒竟小聲哭泣起來。
看到這一幕,潘袤暗暗叫糟。
雖然他也沒打過什么仗,但他怎么說也在鄒贊麾下任職了那么多年,豈會不知一支強軍的標準?
什么是強軍?
不但要能打贏戰爭,但要能承受住己方戰損帶來的壓力,隨時隨地能吃飯、能睡覺、能作戰,這才是一支真正的強軍!
比如太師軍,比如涼州軍,再比如潁川軍,這三方軍隊的士卒,哪一個不能做到在尸體旁用飯、睡覺?
能承受壓力、豁出性命、直面恐懼,這才是真正的悍卒。
盡管虎賁軍今日打得不錯,但在這方面,仍就遠遠不足——沒辦法,誰讓虎賁軍以往缺少這方面的經驗呢。
戌時前后,潘袤前往皇宮,當面向天子匯報今日的戰況。
當他來到大興殿的內殿時,晉天子仍躺在臥榻旁,榻旁坐著祥瑞公主,從旁還有幾名朝中官員與一干伺候的宦官、宮女。
看到潘袤,立于榻旁的一名老宦官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旋即彎腰低聲提醒躺在床榻歇息的晉天子:“陛下,潘中郎來了。”
晉天子緩緩睜開眼睛,先是看了一眼趴在他臥榻旁好似在打盹的祥瑞公主,旋即輕聲對潘袤說道:“祥瑞睡著了,你輕些說,莫吵醒她。”
“呃……是。”
潘袤愣了愣,旋即輕聲說道:“陛下,涼州軍暫且撤退了……”
“唔。”
天子點了點頭,對潘袤的話毫不意外,畢竟白晝時,宮內就不斷有人前往城墻詢問戰況,天子自然清楚。
在思忖了一下后,天子問潘袤道:“潘袤,你說實話,還能守幾日?”
聽到這話,潘袤下意識地說道:“陛下放心,我虎賁軍即便戰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絕不會叫涼州軍攻入城內!”
他下意識高亢的聲音,驚醒了正在打盹的祥瑞公主,后者茫然地抬起頭看了看四周。
見此,天子有些不悅地看了一眼潘袤,旋即對祥瑞公主說道:“祥瑞,你今日陪著朕也辛苦了,朕先叫人扶你下去歇息片刻,等你睡醒了再來陪朕,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