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的意思是,不到了。”
……
公路上下起了蒙蒙細雨。李閻穿著白色衛衣,在雨中慢跑過來,眼前映出地平線的,是人民醫院的樓頂。
“你們醫院怎么治的?我告訴你,老人家有個好歹,你們醫院吃不了兜著走,把你們領導叫來!”
生一雙掃帚眉的男人唾沫橫飛,手指快戳在人家小護士的臉上。用詞尖酸刻薄,罵的護士直抹眼淚。
滿樓道是幾十個精壯大小伙子,醫院的前臺對視一眼,都是敢怒不敢言。
坐在椅子上的婦人,雙眼泛紅,顯然剛剛哭過。
“阿燦,不關人家醫院的事,你不要鬧。”
掃帚眉猶自氣不過,連連擺手:“滾滾滾~”
抱著文件的實習護士吸了吸鼻子,轉頭護士鞋跑得飛快。
一拐角,李閻插著口袋走上樓,手背捂住鼻子的小護士迎面走來。
“護士小姐,你知道叫關焰濤的病人,在哪個房間么?”
“左拐第六間。”女孩強忍著沒哭出來。
“謝謝啊。”
李閻的臉色平淡,仰著臉去數病房號,眼里根本沒有前頭堵在一起的武館學生。
他手肘撞在一個武館學生的肩膀上。
“你他媽沒長……”
“你”字聲音還算大,到“媽”字已經走調,“長”字說出來像是個小姑娘和朋友開房碰見爸媽,蚊子叫似的聽不清。
李閻是真沒聽見,高瘦的身子擦過甬道,兩邊人不自覺地分開。
驀地,李閻腳步一停,
“是這兒。”
他收回目光,周圍的人見他如見夜叉惡鬼。有幾個甚至躡手躡腳的跑到了樓梯口。
“你來干什么!”
說話的是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婦,大波浪卷,神色圭怒。
李閻認出這是關焰濤的孫女,瞥了瞥嘴。
“看一眼姓關的死透沒有?”
“你敢……”
她話音沒落,李閻低頭掠來,手掌抓住婦人的下巴撞在門上。發出嘭地一聲。
“我不忌諱打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四周雅雀無聲。
那個叫阿燦的掃帚眉背過身去,臉朝墻皮罰站,鼻尖對著醫院標語:“不準大聲喧嘩。”
李閻環顧一圈,嘴角勾起,朝地上空啐一口,他松開女人,推門要進。手忽地一頓,動作放輕了些。
“吱呦~”
藍色的圍簾裹住病床。嘟嘟的聲音從儀器上傳來。桌子上擺滿了花籃水果,獨間。
李閻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拉開簾子。
他原本以為,自己應該看到一張鼻子里插著管子,臉上骨皮粘連,骷髏似的枯槁臉。
可床上躺著的,是一個鶴發童顏,面色紅潤的老人。只是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針孔。
關焰濤睜開眼,黑漆漆的瞳子瞥了李閻一眼,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來了。”
李閻看著老人,心里五味陳雜。
十二歲來廣東,白鶴的擒拿,蔡李佛的棍棒,莫劉兩家的短兵獅藝,李閻前后跟六位師傅學過藝。
外地人背白眼,帶師投藝更是如此。可成藝于此,心中念舊。
十來年幾次回老家,每次都跟哥幾個埋怨。
南方佬性格不好,南方菜吃不慣,廣東這邊的師門兄弟不實誠,如何如何。
可那時候的李閻,十七八歲心里又憋著勁,想讓這里的人給自己挑一個大拇指,念自己一個好。想讓那些師門兄弟和老家那里一樣,誠心誠意叫自己一聲“大閻”。
真不在乎,真不喜歡,何必念念不忘。
那些糾結的少年心事,李閻已經一笑置之。可對這幾個老家伙,還是又敬又恨。
他想問句好,到了嘴邊,卻不是太客氣:
“這不活蹦亂跳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