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守仁質問道。
那位義字輩高功搖搖頭,卻暗自寒心,老天師羽化飛升,其中有多少不明不白的秘密?尤其他先抗圣旨,后將自己革出龍虎山門,這些事都瞞不過北京來的那些個宮廷法師,此舉之唐突激烈,能毀去老天師一生清名,甚至累及龍虎山。
如此風雨飄搖之際,這位錢守仁剛一即位,不為老天師之死求取名分,不穩龍虎山上下惶惶人心,只求那幾件門中死物,這叫他如何不擔心,如何不寒心。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呢來。
山濤林海,褚紅色的大小宮觀星辰般鑲嵌在群山當中。朏胐踩在山崖的陡峭的石頭上,瘦小的身子像野草似的來回擺動。
“祖師老祖九天雷帝妙祖皇君,祖師玉京山應萬人天供靈寶元中**師,本派演教古往今來傳法……”
他一面走。一面念念有詞,直到背誦了全本的《救苦早朝啟師慈光儀》,他才站定在山風呼嘯的懸崖邊上,一時覺得有些口干,就隨手塞了幾朵肥嫩的石斛花到嘴里。
他仰望天空,來回飄動的云朵,像是過去師傅身上擺動的袍袖。他伸手去抓,那云都碎開,他手里卻空空如也。
“南國無雙地,西江第一家。師傅,你養育我這些年,只是叫我管好這道門口么?”
他目光一轉,卻發覺山間有個小黑點在蜿蜒移動,仔細去看,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眉宇間一股渾橫氣,背后背著書簍。
“小先生,你到這里來,是燒香,還是拜道?”
那少年被突如其來地聲音嚇了一跳,一轉頭,才見到一名粉雕玉琢的道童水汪汪地盯著自己。
曹永昌呼了口氣,鎮定了下,才沖朏胐說道:“我不燒香,也不拜道,只是采風。”
“采風?”
“是了,昔日施子安先生游覽龍虎山,才寫出“張天師祈禳瘟疫洪太尉誤走妖魔”的水滸來,今日我游龍虎山,便是要領略個中風光,日后在書場講起這一段來,也有神采。”
朏胐眨了眨眼,臉上笑容燦爛:“你會說書啊?”
“略知一二。”
“那你會講那個,就是那個……什么什么猴王?”
曹永昌笑了:“你說的華陽洞天主人的《西游記平話》吧?我熟得很。”
“不對不對。”
“那就是元雜劇,《大唐三藏取經詩話》的猴行者。”
“也不是。對了!”
朏胐終于想起來了什么,一臉興奮:“丁丁戰猴王!”
曹永昌抹了抹腮幫子,有些迷糊:“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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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人只見天門峰中,有萬道金色風雷齊齊鼓動,天地慘然,據守仁法官的說法,老天師便是屆時羽化,與青火天妖,大寧衛鎮撫李閻,還有伏龍山妖人金山一同飛升去了。派去的一眾宮廷法師,也親眼目睹了老天師的遺蛻。還有便是……他們的折子里,說天師抗旨,還說龍虎山上下公然羈押欽差,說他們只知有天師,不知有皇帝,話是得怪嚇人的,折子原文在桌上,主子過目。”
幽深大殿中,天威司朱焰雙膝跪地,平和地轉述這些天來龍虎緹騎呈送京城的邸報。
書案上,神皇帝的面容籠罩在黑暗當中,他隨手把桌上奏折放到一旁的銅盆里,堆起一座高高的紙山。這些都是近幾個月從各地方送來的奏折,神皇帝看過之后,便堆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