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和著公孫先生笑,笑起來臉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年兄,”
忽然,胖子停止了笑,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地看向公孫先生。
“你當真,不愿和我回長安城去嗎?”
聽見胖子說的這句話,公孫先生握著酒杯的手頓了頓。
“即良這是說的什么話?老夫既已致仕,如今一籍閑散老翁,在錦官城樂得清閑逍遙,早已下了心在這兒安度余年。”
“老夫在長安既無親眷,也無牽掛,就是手上的產業,也已經悉數結清。此世與長安的緣分,算是了了,何以再回去呢?”
“年兄在長安,還有我們這些老友,還有,”
胖子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地盯著面前的老人。
“圣人。”
“圣人,”
老人的眼神一時間變得虛幻起來。他喃喃念了幾次圣人,忽而又給自己的杯中續了些酒,仰頭一飲而盡。
“即良此言,叫老夫懵懂了。圣人身邊有名臣良將輔佐,我大唐日漸昌隆繁盛,國祚綿長。老夫一介草民年老體邁,不給圣人添麻煩已是難得。圣人之事,又豈是吾能妄言的。”
“年兄,”
“你我相識數十載,盛年時攜手同游,相知相惜。在我面前,年兄大可吐露肺腑之年。”
“這朝中哪個同僚不知,年兄對圣人,對大唐,持的是赤心,流的是碧血;若不然那時,年兄也不會在朝堂之上便棄官致仕。”
“年兄啊,你的心,我們都記得。”
“即良慎言,”
眼瞧著胖子越說越激動,聲音也拔高了不少,公孫先生心里嘆了口氣,嘴上勸誡。彼者卻將杯中酒引進之后,一掌拍在了面前的小桌上。
“如今我李唐社稷岌岌可危,年兄叫我如何冷靜?”
“圣人病重,太子性弱叫天后拿捏,豫王又膽小與世無爭。他日圣人一旦駕鶴西去,朝政大權不日便要落入天后手中。”
“到時這大唐,不知是姓李,還是姓武了。”
“圣人病重?”
“怎會如此?我離去時,太醫署不是說圣人病情好轉了嗎?”
“唉,”
說到這里,胖子頹然的低下頭,
“年兄與其他幾位致仕后,圣人的病又加重了。我從長安出來時,長安已是太子和天后在處理了。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天后在處理。”
“如今朝中多數人瞧著圣人病重,天后把控朝中大小事,紛紛倒戈;昔日與我等信誓旦旦要保李唐江山之人,現在卻成了天后的犬牙,助她打壓忠心耿耿之人。”
“叫我如何不心痛,如何不心焦?”
“此番我來錦官城,除了與年兄敘舊之外,更重要的一件事情,也是我受了眾人之托,請年兄回長安,助我們,與太子一臂之力的。”
“年兄可愿意?”
將心中一直埋著的事情說出來之后,胖子明顯松了一大口氣。瓶中的酒早已經喝光,他拍了拍手,不一會兒就有個奴婢從外面進來,換了一壺灌滿的。
他手中倒著酒,眼睛卻一直看著公孫先生,目不轉睛的。
在他的注視下,公孫先生慢慢地將杯中的殘液喝光,隨后放下了酒杯。
“即良,你可知,”
“錦官城的夏日,就要到了?”
“這是自然,如今這個時節,莫要說益州了,這普天之下,也是要入夏的。”
“正是。”
“晝夜更替,四時流轉,總是到時候,就到了的。有人愛春,有人愛秋,可春總會過去,這秋不過夏,也是到不了的。”
“老夫在錦官城里知道家做東西很好吃的食肆,”
“也不知到了夏時,那小姑娘又會做些什么好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