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石橋之上,陶陽遠眺湖山。
曲江池位于長安城東南角,春日柳夭桃艷,夏日百里芙蕖,秋日楓林落照,冬日覆雪凌霜。其間亭臺樓閣坐落參差起伏,
若是露重白日起了晨霧,遠遠望著,恰如天上仙苑一般。
雖城中暑氣已然炙盛,但此時在曲江池,卻絲毫察覺不到悶熱,
微風拂面帶來若隱若現的花香,
讓人聞之,不免心曠神怡。
繞花開水殿,架竹起山樓。
荷芰輕薫幄,魚龍出負舟。
陶陽一呼一吸之間,心緒也逐漸闊朗起來。
若是閑暇時候來散散心,倒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只不過今日他來,卻是為了公事而來的。
長盛會一事,還需要他盡心盡力,
一切還要從前日,他和上司司府寺卿褚亮的對話說起了......
“由我主事?”
陶陽面上顯驚異之色,
他雙目微睜,快速地眨了幾下,像是沒有聽清楚眼前人剛才說的話內容似的。
“是啊,你乃少卿,我太府副職,這長盛會由你主持,不是合情合理?”
“可是褚君,我資歷尚淺......”
“哎,”
褚亮揮了揮手,打斷了陶陽的話頭。
“資歷這種東西有什么打緊?只要活得久了,誰不是有資歷的?如今啊這天下,要用的是你們這樣鼎盛力強的少年人,像我們這樣的老家伙,早該是退居二線的了。
你看看這太府寺中來的比你早的人有多少?他們渾然在這兒過了十幾年,不還是沒有坐上你如今的位置?”
說完這句話之后,褚亮哈哈一笑。
他表現得倒不是在諷刺或是存心要陶陽難堪的樣子,只是陶陽在聽完他的話之后,表情卻變得不安起來:
“褚君這么說實在是叫我惶恐......”
“哎不必不必,我說的都是真誠之言,三郎不必擔憂。這也是只有我們二人一起,我才同你這樣說,要是少說有旁的一人,我也不會這么和你說話。”
褚亮說著,從陶陽面前走開,走到緊靠窗邊的幾案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男人飲下杯中的茶水,
“今日這白股蘭香甚好,待會兒回家的時候,帶些回去嘗嘗。”
陶陽看著這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的背影,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寂寥之感,
彼時未時的煦光正從窗外照射進來,
窗紙模糊過了,
卻好像一層厚厚的新漿的紙,將褚亮的臉遮蔽了起來。
光影半參。
陶陽想起他聽過的傳聞,
傳聞,褚亮是高宗時候的舊人了,傳聞他同自己一樣,年紀尚輕就曾面見過圣人,得了鴻臚寺少卿一職,
那應當是他平步青云的起點。
誰知后來朝局風云變幻,物是人非,
兜兜轉轉十幾年,最終竟成了一處終點。
陶陽也明白,如今朝中,究竟是誰權勢滔天;李氏的天下空有軀殼,其中的血肉,早已經顛倒了乾坤。
他們心中玲瓏,
口上卻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