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一人打理店鋪的時候都沒有說過累的人,那天晚上卻同我說,她累了。
她說,這樣的錢花出去沒有任何回報,她只會覺得越來越痛苦——她告訴我說她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但最起碼在她最后的這段時間,
她想要活的舒服一些。
小娘子啊,
你知道我當時聽到她這樣和我說的時候,我心中是一種什么感覺嗎?
這么些年天南海北的方子,她都吃過,只要是我能尋來的醫生都看過,但卻沒有任何的好轉。她漸漸吃不下東西去,有時候也是因為吃了藥,就是勉強吃下去的東西馬上也吐了出來,這么折騰著,人也越發消瘦了。我在旁邊日日夜夜地看著,雖不是病在我的身上,但她每次的痛苦,卻好像針扎一樣在我心上,
叫我怎么不痛心!
我想了許久,
她也求了我許久,
雖然這是一個很難做下的決定,但我真的不愿意,再看著她痛苦下去了。
我祖籍在永安縣,比不上長安萬年繁華,但勝在山清水秀,寧靜安詳。內子與我已經打算好了,賣掉長安城內的產業后去那兒置一農莊養些雞鴨,想來這樣的環境,會讓內子待的更舒服吧。
我實在,實在不愿放棄,
但,
我更不愿,讓內子再難受痛苦了,如果我不能分擔她的痛苦最起碼,我想她,不要再那么痛苦了。”
很長的一個故事,
白錦兒專心致志地聽著,
她的眼神沒有一刻離開男人身上,親眼見著男人眼底翻騰的悲痛和哀傷,以及因為有過于強烈的情緒,而微微抽搐的嘴角。
平生最怕生離死別,
畢竟都是無力可為之事,
白錦兒忽而想起多年前的記憶,那時候的情感時隔這么久,竟然在被別人的故事喚醒之后,還會如此的鮮活。
她沒有立刻答話,
半晌,才緩緩開口:
“我明白了郎君。
但,
恕我多言一句,或許此事,郎君應同令正說一說。”
男人輕輕拭去眼角淚水,
“我明白小娘子意思,但內人現在身體……”
“不郎君或許沒明白,”
白錦兒打斷了男人的話,
“那人,那喬蘭,性格古怪甚至有些偏執,或許是因為他成長環境的原因,讓他養成了這樣的性子。但我能感覺的出他對令正,
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敬愛。
越是這種古怪個性的人,想要得到他的敬愛越不容易,
若是真的能讓他有了這樣的感情,
那那個人對他的付出,一定是更真誠且不求回報的。
人與人之間的聯系總是相對的,由此可知,令正對于喬蘭,是真的將他視作了自己的兄弟。
想必令正生病這么些年未曾見過他,心中也滿懷擔憂和悲傷吧。最起碼在她離開之前,好歹讓他們姐弟見上一面,
有些話無論叫多么親近的人來傳遞總是失去了本來的意思,
有些話,
一定要當面才能說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