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北路經略使的書案,已經被奏章文書被覆蓋滿,汪仲卿乃是標準的進士及第;擅長工筆書畫,擺滿的書案上還有一張月白的宣紙,紙上只有一株蘭花、兩塊石頭和寥寥幾筆墨漬;
此為工筆素描,蘭花更顯惟妙,可惜那幾處墨漬破壞了意境。
汪仲卿一身青布道服,發髻上只插了根木簪,單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老鄉儒。
他站在案桌前,手執兔毫,盯著畫面聚精會神;已經入冬,但書房中的火炭燒得并不旺;盡管如此汪仲卿額頭上卻細細密密的汗水。
一旁磨墨添水的書童,屏聲靜氣,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唯恐驚擾了府尊的思緒。
這半成品的蘭圖耗費他一個上午的功夫,從京里發來公文開始,一直到現在足足有四個時辰;四個時辰滴水未進!
汪仲卿此時心中憤恨、苦澀、悔恨、不甘等情緒糅雜在一起,匯集成筆下的蘭花!
不得不承認,自從楚舒這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后,不如意事便一樁接著一樁;尤其此人竟然還是自己一手推助其上的!
本是喪家之犬,哪知竟然成了九頭雛鳳。
四日前孫希文為他楚舒踐行,三日前孫希文遣人來府衙告知稅監抵達江陵府;
昨日,轉運使司衙門遣人到府衙,告知轉運司、提刑司聯同稅監三司查賬;
今日,京中一紙公文落下:荊南路經略安撫使王罕,加中散大夫、改天章為龍圖閣侍制、責成體量收民賑災剿匪事宜;天章閣侍制劉元瑜責監荊湖南北路稅;
如此,軍、政、財三者歸一!
不但他汪仲卿需要聽命,就連京西路安撫使都要聽他王師言的調度!
這就是那幾處墨漬的由來......
沒有經過通報,劉啟宗直走進汪仲卿的書房,先看了眼正在研墨的書童,示意他離開,而后低聲向汪仲卿稟報他剛剛得到的消息。
“大府,楚氏子已經抵京,張芻今日起身去了潭州。”劉啟宗乃是汪仲卿一直陪在身邊的貼身伴當,也是汪仲卿的內府管家;
親信管家的聲音入耳,汪仲卿低頭仍看著畫卷,頭也沒有抬上一下。
“小郎身子將好,大府可要去看看?”劉啟宗嘆了口氣看向眼前的主人。
汪志在碼頭一番囂張,事后被汪仲卿知曉,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仆役杖打;足足十一棍,打的自個兒子昏過去才罷手拖進房里請郎中醫治。
由此可見汪仲卿對幼子是有多么的恨鐵不成鋼!
“禁閉,若敢踏出府門一步,杖一。”汪仲卿語氣淡然。
劉啟宗再度嘆了口氣,也許汪仲卿認為自己掩藏的很好,但他早已看出來,眼前的主人對接下來的局面無力應對,對那個才十六的少年更是忌憚;
要不然,他也不會重責幼子。
“史館檢討張芻責監潭州稅,及天章閣侍制劉元瑜監荊湖南北路稅。”汪仲卿輕喃出公文的內容,臉色難看,停了一下,看向劉啟宗;
復又滿不在乎的笑了起來:“孫希文又如何?劉元瑜又如何?不就是通天嗎?不就是仗著他劉沖之當國罷了!吾何懼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