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么不修呢?”趙守正追問道。
“沒錢唄。”徐渭覺得自己的東家煞是可愛。“飯都吃不飽,哪有錢修堤?何況吳江只需要修單堤即可,你昆山的情況有多復雜?吳淞江曲曲折折貫穿全境,頭頂還懸著兩個湖,下頭還有條婁江。地勢又低,還想修堤?做夢去吧。”
“哎,我昆山為全府泄洪,鄰縣非但不感謝,反而還以鄰為壑,百般嘲諷,真是世風日下啊。”趙二爺長嘆一聲,不禁為昆山百姓鳴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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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官船進入了昆山縣境。
丈許高的石塘拱衛魚米之鄉的景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眼浩浩湯湯的黃泥湯。
那是自數里外的澄湖中溢出的湖水,順著地勢緩緩淌向吳淞江。東南面還有個更大的淀山湖,兩個湖里漫溢的湖水,可以覆蓋四分之三的昆南。
眼前大片的稻田、桑樹、道路、村莊,全都被泡在了黃水里。
漫天大雨中,成群結隊的百姓挑著扁擔,推著大車,攜家帶口,牽著耕牛,沿著田間地勢較高的壟溝,艱難的在泥濘中跋涉。
他們要趕在洪水到來之前,離開自己的家園,到昆北或者鄰縣去避難。
壟溝邊的黃泥湯中,漂浮著垃圾、雜草和木頭,以及被淹死的小動物尸體。
還有將其當成避難所的老鼠,在上頭團團亂竄。
鄉民們雖然對此習以為常了,但這次逃難的氣氛格外凝重。
壟邊田里,已經開始抽穗的稻子成片倒伏在黃水中……
不用等洪水沒頂,就這樣倒在水里泡幾天,今年的莊稼就要絕收了。
百姓們欲哭無淚,麻木的跟著前面的人不斷前行。
只有坐在木桶里、大車上瑟瑟發抖的孩子們,餓得哇哇大哭。
那哭聲傳到官船上,眾人只覺刺耳無比。
之前把問題說的再嚴峻,都比不上這親眼所見,讓人感到心情沉重。
從這一刻起,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這些飽受苦難的百姓,便是他們不可推卸的責任了。
“這些百姓要去哪里?怎么去?為何不見官差引導?”趙守正手扶著欄桿,神情凝重的看著那些沿吳淞江逃難的百姓。
“部分災民往南,去蘇州或者吳江,但大部分還是往北,前頭有木橋可以到昆北去。”
吳承恩稔熟地理,慘聲答道:“畢竟在自己縣里,還能被當成人看,出了昆山就是叫花子流民了……至于官差嘛,得到了縣衙才能知道。”
“嗯。”趙守正點點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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