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禪位詔書便下達天下,中外皆驚。誰也沒想到隆慶病得這么重,以至于要換十歲的太子來做皇帝。
十歲的天子啊,如何治理國家呀?
不過悲痛的人們轉念一想,好像三十多歲的隆慶皇帝,也沒治理過國家……
這樣一想,似乎皇帝幾歲都沒啥區別……于是人們便沒那么擔憂了。
隨著禮部、太常寺、鴻臚寺等各衙門開始為禪位大殿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來,人們的注意力就徹底從老皇帝,轉移到新皇帝身上了。
很快,欽天監便宣布,本月廿六日為黃道吉日,遂定在該日舉行禪位大典。
此時,距離隆慶決定退位還不到十天。
這可是大明從未有過的禪位大典啊。哪怕是歷史上都只有完顏構那一次可以參考,禮臣們卻能這么短時間定下禮儀規矩,做好準備。這效率真是高的不像話。
也不知是這些衙門平時太懈怠,還是有什么特別的力量在催動著他們超水平發揮……
廿五日,成國公率領英國公和定國公,祭告天地太廟社稷。
有司也開始緊鑼密鼓的設立儀仗鹵薄,在皇極殿設太上皇御座,正中設寶案,大殿左右設長條大幾案。東楹另設詔案,西楹設表案,南北擺放,大殿一進門設嗣皇帝的拜位,并鋪設拜褥……
京里的百姓也開始跟著忙活起來,家家制備香案燭臺,鮮花美酒,準備明日普天同慶。
盡管六年前,他們便經歷過一次登基大典,但那次大行皇帝新喪,到處裹著白布、一切禮儀從簡,并沒有這種喜慶的節日氣氛。
南方各省進出京城的要道彰儀門內大街,是外城最繁華的地方,此時更是張燈結彩,叫賣喧天。這是精明的商家敏感的把握住這一商機,正在拼命的推銷自己的貨物。
而有人只覺得他們吵鬧……
一輛不起眼的騾車要出城,結果被堵在大街上半個多時辰,還沒出去彰儀門。
隨車的老仆唉聲嘆氣,他已經習慣了到哪里都有儀仗鳴鑼開道,暢通無阻了。
車里的老婦人熱得滿頭是汗,也是一肚子牢騷。唯有那胡須如鋼針、眼睛似銅鈴的老者一言不發,只隔著紗窗,定定看向外頭繁華的大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竟是剛剛致仕的前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少師高拱了。
高拱一直對外說是等下月涼快點兒了再啟程,卻玩了手暗度陳倉,讓高超尋了輛沒人認識的騾車,只帶了點兒干糧和換洗的衣裳,就和老伴坐上車,悄悄離開了石場街。
他誰也沒通知,只在屋里給高才留了封信,讓他想辦法把自己的書送回高家莊,然后把宅子賣個千把兩銀子,送去趙家胡同,算他大哥后續的治療費。
“老爺,不是我說你。皇上都賜了你馳驛回籍了,干啥要這么難為自己?皇上還讓你等秋涼了再啟程,你為啥非要提前走,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高夫人十分不高興的抱怨道:
高拱板著臉道:“到時候那么多人送行,老百姓也要沿途圍觀,我嫌丟人!”
“哪有什么丟人的,你是自己致仕。”高夫人不服氣道:“再說這又不是第一回了,上次咋就不嫌丟人呢?”
“因為五年前那次,我知道自己還會回來的,他們也知道!”高拱臉一扭曲,悶聲道:“你知道我得罪了多少人,這回多少人多少人想看笑話?指不定還有人丟石頭呢!”
“啊,你沒日沒夜的操持,就操了這么個結果出來?”高夫人驚呆了。
“俺今天不想跟你一般見識,恁也少在這兒撩火!”高拱氣得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