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早發現了,這當了首輔,天下的事情就都跟你有關了。真是處處掣肘啊。”趙二爺還沒正式上任,就先發愁開了。
“老西兒不足為慮,一群見利忘義的墻頭草罷了。”徐渭卻滿不在乎道:“誰還能比你兒子給更多不成?”
“先不扯那些。”趙昊輕咳兩聲道:“說說眼前吧,看來皇上要對馮公公下手了。”
“嗯,明擺著的。”吳時來點點頭,惋惜道:“潘水簾當年曾在內書堂教書,與馮公公有一段師生之誼。當年他能當上禮部尚書,馮保也是出了力的。前番張太師彌留之際,應馮保之請,將他起復推入內閣。”
“沒想到,我這位老同鄉還在路上又被彈劾回去。唉,真是命運多舛啊。”他不禁唏噓道:“其實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怎么說也是太師遺訓,皇上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推翻了。”
“是啊……”眾人一陣唏噓,趙守正更是黯然。
“潘老頭純屬自找的,都一把年紀了,不好好在家待著,非接那道旨作甚?平白晚節不保。”徐渭卻幸災樂禍道:“現在該操心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那位不知進退的馮公公了。”
趙錦聞言一陣尷尬,他雖然輩分小,但比潘晟還年長一歲呢。好在他也知道徐渭瘋言瘋語慣了,擠兌起趙昊父子都從不客氣,也就沒往心里去。
“現在想來,皇上對馮公公的怨念,已經積郁多年了。”趙守正悠悠回憶道:“記得那是萬歷九年,年底最后一次日講完畢,皇上照例要寫大字賜給輔臣,之前總也少不了馮公公這位內相的。”
“但那回,待給張太師、我和老申賜字之后,皇上卻跳過了馮公公,給在場的幾位日講官寫起來。馮公公可能以為皇上是忘了。便湊上前,笑著向皇上求字。”
“皇上當時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說,‘對,還有你的。’便提筆蘸墨,在硯池里轉了好幾圈,讓筆頭吸得飽飽的。然后……”趙守正用筷子模仿萬歷的動作,猛地一揮道:“結果啪的一下,甩出去好些墨汁,濺在馮公公的大紅蟒衣上,脖子上,半面臉上也全都是墨。”
‘噗嗤’一聲,徐渭咬開一個烏賊的肚子,墨汁噴了吳時來一臉,氣得吳叔叔直翻白眼。心說真佩服趙閣老父子,能忍這死胖子這么多年。
不過吳叔叔哪能打斷首輔大人的話頭,一邊拿帕子默默擦拭,一邊好像聽得入了神,完美的化解了尷尬。
“當時我們都驚呆了,馮公公更是在震懼之下,倒退了好幾步,在那里跪也不是、退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知所措的樣子煞是可憐。皇上卻裝作沒看到的一般,不緊不慢把字寫好,便轉身入內了。”趙守正接著道:“再看那四個字‘爾惟曲蘗’,更叫人不知作何感想啊。”
眾人紛紛點頭,這四個字原本出自殷商時期,武丁任命傅說為相的詔詞:‘若作酒醴,爾惟曲蘗;若作和羹,爾惟鹽梅’。是把傅說比喻為做酒時候的酒母,吃飯時候調味的鹽、梅,強調丞相對國家的重要性。
但曲蘗本意是‘發霉發芽的谷粒’,有些罵人的意思在。所以自古君王稱贊宰相時,都用后一句‘爾惟鹽梅’,甚少有用前一句的。
皇帝剛甩了馮保一身墨,你說他是在罵人呢還是罵人呢?
“過了年,馮公公便請求告老還鄉。皇上卻又執意挽留,說自己和母后非他不可,之前那是心情不好,讓他別往心里去。馮公公以為皇上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拿他當出氣筒呢,并非真的針對他,就不提告老那茬了。”趙守正又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