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癥結所在?”申時行忙問。
雖然夜已深,可他心里惦記著事兒,精神頭也足,不困。
申聰出于為了自家老爺好,他也不怕往開了說,只見他兩道稀疏的眉毛一顫,身子朝前微微一俯,望著自家老爺,認真地說道:
“據說萬歷皇帝爺當時跪在奉先殿門口,痛哭流涕懇求太后娘娘不要廢黜他,可太后娘娘板著臉,死活不肯松口,為何張先生去了一勸說,太后娘娘就能回心轉意了呢?這里頭的奧妙,萬歷皇帝爺難道沒想過?”
“你的意思是……”
申聰一本正經地道:“老爺,萬歷皇帝爺十有**會這樣想,他是太后娘娘的親生兒子,又貴為九五之尊的皇帝,可為什么在太后娘娘心目中的地位反倒不如張先生呢?如果是老爺,是不是也會這么想?”
“你瞎猜疑什么?”申時行的面色終于有些凝重了,感覺這樣猜測圣意終究不妥。
“老爺,不是我瞎猜疑,我只是想提醒老爺需要留心,萬歷皇帝爺遲早是要親政的,老爺在遵從太后娘娘的同時,也不要輕易去忤逆萬歷皇帝爺。在宮廷內外,早有一些議論不脛而走,說太后娘娘與張先生之間關系曖昧,萬歷皇帝爺當然不開心嘛……”
“給我閉嘴!”申時行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怒吼了一聲。
嚇得申聰一縮舌頭,底下沒說完的話生生給咽回去了。他還從未見過自家老爺發脾氣呢。
申時行沉著臉,訓斥道:“要不是看在你忠心耿耿、為我操心的份兒上,我要撕爛你的嘴,你胡說什么?關于太后娘娘和張先生的傳聞,多多少少我也聽到了一些,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張先生雖然喜歡女人,他也絕沒膽量去打太后娘娘的主意。太后娘娘傾慕張先生是有的,或許偶爾也難免有一些私情,但最多不過是精神出軌,絕不會越過皇家道德的藩籬。再退一萬步講,即便有些曖昧,這也是天下第一等的機密,有誰膽敢將它捅出來?皇家秘事諱莫如深,不要說胡亂猜講,就是有心打聽者,也必將招來殺身之禍。你這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雌黃的家伙,以后休得再提此事,否則絕不輕饒!”
這一頓斥罵,將申聰罵得勾下頭,半晌不敢出聲。
申聰只得借助余光,發現自家老爺瞅著屋頂呆滯出神,他又再次鼓起勇氣,壯起膽兒,小心翼翼地說道:“老爺,我并不是成心捕風捉影張先生的**,而是想提醒老爺,適當時候也要揣摩萬歷皇帝爺的心思。萬歷皇帝爺已經長大成人好幾年了,而且不久就要秉持國政。”
申時行默不作聲,一來知道管家肯定是為了他好,二來也知道管家說的都是實情。
申聰誠心誠意為了老爺,見老爺不吭聲,接著又說道:“萬歷皇帝爺大婚之后,懂得男女感情了,男人尤其是當兒子的,只要他足夠愛他父母,就不愿意讓任何一個其他的男人取代他父親的位置而在他母親心中占據這個位置,一旦這個男人出現,他必定將他置于死地而后快。老爺,這可是人之常情啊。”
申時行性格本就溫和,剛才的怒氣很快就消散了,喃喃地道:“皇帝的這種心態,我也有所體會。可如今張先生已然作古,皇帝的千萬般嫉恨,也該化為烏有了吧?”
申聰搖了搖頭,說:“老爺,我看未必,咱家鄉流傳著這樣一句不好聽的話:狗趕出去了,屁還在屋里頭呢。老爺,我不是罵張先生哈,這只是一個不好聽但覺得有理的比喻。張先生是過世了,但現在滿朝衙門里不都還是張先生的人嗎?就說這次,老爺接任首輔,其他各大小衙門里的官員一個都沒動,萬歷皇帝爺心里難道就沒有想法?”
申時行聽了不由得一激靈,好像,似乎找到了萬歷皇帝為何不召他云臺相見的原因。
難不成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