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這種情況下,他肯定不可能同時得罪所有人。想到二殿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略覺心安,對沐鐵說道“找個時間你去探一探,如果真如你所說,這個高級妓院是那位皇子用來聯絡京官的地方,那你塞幾個人進去。”
沐鐵搖搖頭“那里管得緊,又是新開的,一時很難打進去,而且監察院只監管百官,對于民間的商人沒有什么辦法。”
范閑有些惱火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院子雖然管不了妓女,但總能管管妓女的衙門,總之你盯緊點。”
有句話他沒有對沐鐵明說,二皇子過于謙和安靜,范閑總覺得對方抓著某張王牌,正等著在某個時候打出來。
辦完公事之后,他沒有回府,而是有些頭痛地坐著馬車,直接去了靖王府。
今天范家全家人都在靖王府里。
靖王過生日,什么外客都沒有請,只是請了范尚書一家,這種情份,這種眷顧擺在這里,縱使范閑如今再怎么不想見李弘成,也必須走這一趟。
走入王府,范閑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一年半前,自己曾經在王府的湖邊背了老杜的那首詩,然后才有了后來的夜宴,莊墨韓的吐血,北齊的贈書諸多事由,似乎都是從眼前這座清靜而貴氣十足的王府開始的。
范閑忽然想起了那一馬車的珍貴書籍,自己將這些書贈給太學之后,還一直沒有機會去看一眼。正想著,李弘成已經迎了上來,手里拿著一碗王府外的酸漿子。
范閑在心里嘆了口氣,接過來喝了,笑著說道“你知道我就饞你們府外這一口。”他第一次來靖王府的時候,曾經暈轎顯些吐了,全靠一碗酸漿子回復了精神。
世子李弘成看成他的雙眼,搖頭嘆息道“你如今手握監察大權,想抓誰就抓誰,怎么不把我府外那販酸漿的販子抓回你家去”
范閑聽出話里的刀鋒,苦笑一聲“便知道今天逃不了這難,你一碗酸漿過來時,我就奇怪了,原以為你得一拳頭砸過來。”
李弘成哼了一聲,與他并肩往王府里走去,說道“你還知道我心里不痛快”他看了范閑一眼,恨恨說道“不止我不明白,老二也不明白,你既然不是太子的人,何必理會這些事情”
范閑搖了搖頭,苦笑說道“你當我樂意四處得罪人去還是不那位逼著。”
說完這話,他指指天上厚重的秋日垂云,指尖秀直,說不盡地無奈。
慶歷五年秋,宮中小太監洪竹抱著厚厚一疊文書,半佝著身子,一路向著西角門上的那間房里小跑,顯得有些小的腳尖踩在微濕的地上,不帶半分遲疑。他身上穿著的淡藍衫子下擺已經掀了起來,免得絆著了腳,而他的右手卻是橫放在那疊文書之上,寬大的袖子將文書遮的嚴嚴實實,生怕這天上若鉛般厚重的垂云會擠出幾滴雨水,打濕了這些文書。
跨過門檻,履了交接的規程,與屋里的太監們互相對了一遍冊名,洪竹這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地在表上畫上押,將懷里的文書遞了過去。
中書是慶國處理朝政的中樞要地,往常的地位并不如今日這般重要,因為還有位宰相在總領六部,一應奏章總是相爺提筆過目了,才會入宮請旨意,而現在權相林若甫已經黯然歸鄉,中書省的地位一下子就突顯了出來,陛下又提了幾位老臣入中書議事,并且將議事的地點就投在皇宮的角門之外,方便聯絡。
如今在中書里負責朝廷大事的,是舒大學士及幾位老臣。